永春侯夫人亲自上门, 和柳氏抱怨:“先是我们家, 又是你们家,也不知道咱们是哪儿做错了,平白受这等委屈。”
见程丹若没来请安, 不由关切, “可是病了?”
“那倒没有,不过膝盖青得厉害, 下午还要去太医院, 我便让她好生歇息。”柳氏不动声色地透露消息。
永春侯夫人倒吸了口冷气, 膝盖青不就是跪的?这是在清宁宫挨了罚?还真是好意思啊!
她暗暗摇头, 留下礼物走了。
下午去安陆侯家相约拜佛之际, “顺手”帮尹家好好宣传了一番。
谢玄英那边也一样。
他如常去兵部衙门上班,曹阁老专程把他叫过去,让他和廖侍郎共同负责今年的武选。
“西北多事, 东南侵扰不断, 样样件件都不容易。”曹阁老传达内阁的意思,“还是多提拔有才之士, 镇守边将。”
谢玄英会意:“是。”
“好生办差,不要多想。”曹阁老安慰。
谢玄英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情绪:“下官明白。”
中午,柏木去珍味楼听了一会儿墙角, 回来禀报:“都在说尹大爷的事,道太后娘娘不厚道,不堪母仪天下。”
谢玄英勾起一丝冷笑。
尹家愚不可及, 外戚骄狂就够惹人厌的了,还让太后指鹿为马, 颠倒黑白,这下坐不住的人可就多了。
散衙后,他骑马出了正阳门,来到外城繁华的正西坊。
这里风景好,店铺多,适合与朋友饮酒聚会。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家银楼,取定做的钗环。
掌柜认得他,递过木盒:“谢郎,你要的东西做好了。”
谢玄英打开看了眼,还算满意,遂在账簿上签下一个“谢”字,算是了账。等到月底,银楼便会直接到谢家收账,支取相应的银两。
就这点功夫,足够有心人找到他的踪迹。
谢玄英刚出门,就见对面楼上,承恩公的长孙探出头:“清臣,上来喝杯酒?”
“改日吧。”他说。
“来都来了。”对方不容分说,下楼拉人,“没不三不四的人,就几个朋友。”
谢玄英勉为其难,跟他上楼喝了两杯酒。
席间,有个熟人半含半露地问起昨日的事。
谢玄英把玩着酒盏,淡淡道:“是有那么回事,早知今日——昨天就不该让他活着回去。”
承恩公长孙大为诧异:“清臣,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母子得聚天伦,本是一桩喜事。”谢玄英淡淡道,“尹家骄狂,辜负圣恩,早晚惹下更大的祸事。”
承恩公长孙恍然大悟,附和道:“不错,尹大丢尽了圣人的脸面。”
“尹氏,篾匠之后。”众人纷纷附和,“一朝得志,小人猖狂,耻与其为伍。”
勋贵子弟也有鄙视链,继承爵位的看不起继承不了爵位的,读书上进的看不起斗鸡走狗的,斗鸡走狗的看不上给家里招惹祸事的。
连谁能惹,谁不能惹都混不明白,活该倒霉!
大家连声讨伐尹家,同仇敌忾。
但自始至终,谢玄英的神色都是淡淡,既不多恼怒,也不多愤懑,陪着坐了两刻钟,就放下酒盏:“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叙。”
“这般早?天还没黑透呢。”大家纷纷挽留。
谢玄英却道:“我要去接夫人,虽说太医院离得近,但我实在不能放心。”
不放心?难道……莫非……众人各自脑补起来,不再挽留了。
就这样,事态继续发酵。
谢玄英自打少年起就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他的什么事儿都自带热度。珍味楼这么个环境,带妻子出门吃饭,平白无故挨了顿骂,谁不嫌晦气?
当时的他一番作为,其实有人叫好,觉得痛快,有人觉得过分,毕竟骂人和见血程度不同,还有人看乐子,嘲笑勋戚狗咬狗。
但此一时彼一时。
太后拉偏架,不罚尹家人,反倒罚了受害者。
除却某些道学家,指指点点说什么“为什么不说别人就说她”,其他人的重点都抓得很准——优容外戚,助纣为虐,你们尹家多高贵,还说不得罚不得了?
晚上,各个饭局都在议论这事,越讨论越不爽,御史们酒也不喝了,回家就磨墨写奏折。
大家最喜欢骂外戚了,风险低,名气高,传播广,血赚!
弹劾雪片似的飞到了内阁。
十几本弹劾,皇帝也不能装死。
他马上申饬了寿昌侯夫人,斥责她教子无方,罚三年俸禄,闭门思过半年,并没收出入宫禁的腰牌,无召不得入宫。
御史何等精明,一看皇帝出手,就知道他对尹家也有所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