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太太可能是最坐立难安的一个。
以前的右侍郎是加的衔儿,本职是提督陕西青海军务,是以在原来的兵部太太社交圈中,曹太太第一,她是第二,下头的郎中、员外郎太太没有不巴结奉承的。
如今多了一个程丹若,她的地位便受到了威胁。
更叫人焦灼的是,女人的位子是男人高低的体现,她在这儿低了一头,就意味着廖侍郎在谢玄英面前差一筹。
这怎么行?被廖侍郎知道,难免要说她不会办事。
可廖太太看着坐上首的三位阁老太太,她们都客客气气的,自己怎么好乱来?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为难死人。
但宴席还是较为顺畅地吃完了。
只有小姑娘桌上,两女孩子拌了嘴,其中一个气哭了,另一个也挨了训。还有吃鱼闻见腥味,忽然想吐,匆匆退席吐了的。
晏隐娘则是喝了两碗甜汤,想如厕了,便约王五娘、六娘去更衣。
三个女孩在仆妇的指引下来到一处茅舍,里头干干净净,早有丫鬟在伺候,还用屏风隔出了隔间,每一个里头都有新的恭桶。
丫鬟将裁剪好的圆布铺在上头,中间有洞,既干净卫生,又不冰皮肤。
但要晏隐娘说,最好的还是旁边的一湾溪流,水声潺潺,几乎听不见别的声。
等她们如厕完毕,更衣洗手,宴席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此时刚午时,自然不会就这么散席。
“我们大人在这儿说说话,小姑娘坐着也无聊,你们玩去吧。”程丹若道,“今天可以捞金鱼、画纸鸢、做宣纸。”
曹太太笑问:“听着都是野趣儿的东西。”
“出来玩,便不要拘束了。”程丹若道,“玩得好的,我有彩头。”
许太太凑趣:“快拿出来,可别吝啬了好东西。”
程丹若便叫人呈上东西。
一枚红玛瑙的金鱼佩,一匹妆花缎子,一方古墨,每件价格都不低。
“捞鱼最多的,得这玉坠子,纸鸢画得最好的,得这缎子,做出的纸最好的,拿这方古墨。”程丹若笑问,“我不小气吧?”
“这叫小气,可就没有大方的了。”许太太仔细看了看,“这缎子是织造局里出来的吧?”
程丹若道:“不错,这是用丝和毛织出来的,比寻常缎子更透气暖和,我总共只得了三匹罢了。”
“实在难得。”众人赞了声,便看向自家姑娘,让她们自己玩去。
晏隐娘对捞鱼和放风筝都没什么兴趣,问王五娘和王六娘:“我们做纸去?”
“五姐,你去吧,我想捞鱼。”王六娘岁数还小,是个活泼的性子,撒开姐姐就走。
王五娘不放心:“先四处看看可好?”
晏隐娘这才想起要招待客人,忙不迭道:“好,我们先转转。”
于是,先去了捞鱼的地方。
四五个大水缸放在平坦处,每个缸里都有好些金鱼,黄的白的红的,鲜艳夺目。
丫鬟递上网兜,王六娘接过便往水里舀,眼见着捞到了,抬手的刹那,网兜却倏地化开,鱼一摆尾就跑了。
她傻眼:“怎么化了?”
“这是纸做的。”丫鬟笑道,“捞起来可不容易。”
王六娘鼓鼓腮帮子,又拿了一个尝试。
晏隐娘不由生出好奇心,也跟着捞了一次,纸轻薄易化,轻了重了都不好办,远比看着有难度。
但她兴趣不大,试过两回便罢了,又和王五娘去看画纸鸢。
纸鸢已经糊好了架子,笔墨颜料一应俱全,上手就能画。爱画的姑娘瞧见,难免手痒痒,提笔到一边画起来。
晏隐娘丹青尚可,但更爱书法,只是看了会儿就直奔做纸处。
一个长方形的大缸中,纸浆已经调和好了。一个岁数很大的老师傅端着一个拼凑好的器具,往纸浆里一捞、一翻、一放,纸就落了下来。
“晏姑娘可要试试?”丫鬟问。
晏隐娘点点头,却为难:“这么大的框子……”
“不大的。”丫鬟取出托盘大小的器具,“夫人说就这个,做出来的恰好是一张信笺。”
晏隐娘心中一动:“可有桃花?”
“若做花笺,您得自己采。”丫鬟变戏法似的,又递过花篮,指点道,“那边山坡上好些野花,开得可好看了。”
晏隐娘彻底被勾出兴趣,挎上小篮子,和王五娘一道去采花。
碧绿的草地盛放着无数野花,丁香、雏菊、迎春花、荠菜花、二月兰,平日里平凡无奇的小野花,此时却有别样的魅力,每一朵都带有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