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成本(2)
知道师傅要说什么,余煦坚持道:“师傅,我不求得奖,社里不给我编制也行!大不了我改行呗,那么多患者得了病就够惨了,连氏制药太坑人了!这是谋财害命!”
听见师傅叹气,余煦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调查中她发现知道秘密的人不在少数,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
余煦激动地恨声道:“患者需要公道!大众需要真相!我上周接到小玉父母的电话,小玉已经走了……如果小玉不用连氏的药,病情不会发展那么快,还有机会活下去……小玉父母砸锅卖铁背了一身债,没救回唯一的女儿不说,去连氏制药门口拉了次横幅,就被拉到小巷里打个半死!现在却连犯罪嫌疑人都找不到!他们只是众多被连氏坑害的家庭之一!我们面对悲剧与苦难,选择做沉默的大多数,隔岸观火不就是助纣为虐吗?我们为什么还要做调查记者?还谈什么新闻理想?”
“余煦,做记者不能掺杂太多个人情感。连氏水太深了!你还年轻,我们斗不过资本的力量。稿子一发,你就站了市值百亿的大企业对面,他们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余煦爽朗的笑声响起:“报道一发,连氏制药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找我!我就算死也要发!我死了谁还不知道是他们做的,他们估计还想给我雇个保镖呢!”
“还是小心为上。”
饥肠辘辘的余煦在机场买到了最后一张机票,还有二十分钟飞机就要起飞,她忙去安检,边向登机口跑边联系男友孔枫。
“亲爱的,对不起。我赶不回去给你过生日了,我这边特别忙。”
孔枫一如既往温柔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你要是守约回来我才觉得奇怪呢!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三四天没有下山了吧?真怕有一天我未婚妻被毒蛇咬了、被野兽吃了……”
“怎么可能!”
“小煦,我只希望我们下个月领证的时候,你会准时出现。”
孔枫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余煦眼里闪过愧疚,“放心啦!我这边弄完就会尽快回去!”
飞机上,余煦把拍摄的证据整理出来,稿子早就在脑中构思不下百次,很快便发出。
此时她才有时间去卫生间查看自己的伤。
理想的鸡血失效,疼痛开始一点点加剧。
胳膊只能抬到胸口,几分钟她才将T恤褪到肩膀上。镜中的后背黑紫一片,十分可怖,应该都是皮外伤。
简单洗了脸,余煦向空姐要了两片止疼药吞下。头轻轻抵在前面的座椅上,药效还没起就已经睡着了。
飞机没延误,余煦很快就打到车,在还差五分钟十二点打开家门。
沙发上几个共同好友醉得东倒西歪。酒瓶散落在地上,茶几上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余煦胃里空荡荡的难受,发飞机餐时她睡着了,落地还是旁边乘客拍醒的。
胃开始一阵阵绞痛,浑身上下也跟着叫嚣。
没看见孔枫,猜到他又趁自己不在跑到自己床上睡。
将电脑包和相机放好,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
这次她没有失约,回来给孔枫过二十六岁生日。
孔枫和她最好的好友刘念彤没穿衣服睡在床上,两人如连体婴一样紧紧搂着,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身体里。
余煦脑中空白,浑身冰冷,力气仿佛一下被抽干了。她强撑着靠在门边,头一阵阵的眩晕。
缓了半分钟,她退后一步关上门,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此时的狼狈。
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余煦走出家门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无人可说。
好友都在刚刚关上的那扇门里,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她。
余煦凄然一笑,笑容里满是沧桑萧索的味道。
她往天台走去,此刻她迫切需要无人的地方平静一下。
空旷的天台一丝风都没有,再也坚持不住,余煦双手捂着脸蹲下,瘦弱的脊背猛地抽搐起来,热泪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心比身体更痛。
像是夜幕来临时失去方向的孩子,可她是个孤儿,没有家,没有父母亲人。
没人会寻她、没人爱她、在乎她。
哭是最没用的,余煦强撑着站起来。抹掉眼泪,心里只剩下愤怒和不甘。
她走到天台边,握紧拳头,向着天空大吼道:“我是不会认输的!”
以后孤身一人,那又怎样!她绝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
她发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现在就从她眼前,从她的人生里滚出去!
一双手,在后面狠狠推了她一把……
酷热的夏夜,闷了一天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来。
雨夜总让人充满遐想,细细蒙蒙的雨点,让余煦想起一些泛黄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