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几日一直躺着,他的衣衫有些松垮,披散的白色长发滑落到他胸前,分明是一副有些慵懒的模样,却沾着凛冬之寒,带着生人勿近的淡漠感。
那是一种锋利而危险的漂亮。
溪兰烬顾不得其他,张开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下,紧张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少年听着他的声音,不言不语,抓住他的手又用力了一下。
溪兰烬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反应过来。
莫不是从陌生地方醒来,以为遇到变态在紧张?
他连忙安抚:“方才我是见你变成了个小白团子,好奇摸了一下,真的是无意冒犯……还记得吗?五日前,你从雪山上跌落,赶巧替我挡了仇家一掌,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恩人,别怕,我真的是好人。”
说完,溪兰烬自己都是一阵静默。
怎么他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像个好人。
谢拾檀没有说话。
他方才是要捏碎此人手腕的。
试了两次,竟然都未能成功。
眼前漆黑一片。
体内的灵脉堵塞胀痛,丹田空虚一片,神识亦受限制,放不出去。
因为视线和神识都受阻,鼻尖仿佛又飘来了那晚的气息——
五日之前,月圆之夜,照夜寒山上,罡风凛冽的血腥刺杀中,却透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谢拾檀没什么表情地松开那截瘦削的手腕,五指微不可查地屈了屈。
是毒。
溪兰烬见他不吱声,继续和声解释:“你昏迷后,我带着你一路南下,现在我们在仁仙城,境况有点危险,城门口有人守着,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说到这里,溪兰烬发觉小美人似乎朝自己“看”来了一眼。
视线和神识都受了限制,但谢拾檀其余的感官仍旧能用,可以感受到溪兰烬的存在。
溪兰烬莫名有种在被“盯着”的错觉。
不过他没有躲闪,由着少年这么“看”他,态度坦然得很。
世上还没人敢对妄生仙尊说“我保护你”这样的话。
谢拾檀只是朝着溪兰烬的方向,依旧没有说话。
溪兰烬又十分关切地问:“除了眼睛之外,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身体还在发热吗?进城之后,我找大夫给你看过,喂你吃了点药,有没有效果?”
不行咱还是找找兽医?
谢拾檀听到此话,眉心却是一褶。
喂他吃药?
就算他如今身受重伤,奇毒缠绕,无法调用灵力,形同废人,也不是一个陌生人就能靠近他、还喂他吃药的。
然而口中隐隐残存的几丝苦药味,却证明了溪兰烬所言非虚。
此人是什么身份?
能在五天前,时机恰好地出现在照夜寒山下,将他带走,必非常人,心思叵测。
“你是谁?”
溪兰烬还以为小美人在问自己的名字,刚想报上大名,转念一想,原身说不定把他的名字搞得臭名昭著的,小美人现在又瞎又伤,肯定茫然无措,内心惶惶,在他面前强装镇定。
要是再知道自己跟个小反派待在一块儿,得多害怕?
于是溪兰烬体贴地捏了个假名:“我叫谈溪,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溪哥。”
谢拾檀:“……”
溪兰烬从容退步:“也可以想怎么叫怎么叫。”
说完,他问谢拾檀:“你呢?叫什么名字?”
谢拾檀又不说话了。
溪兰烬吊儿郎当地翘起腿,手肘抵在扶手上,支肘托着腮,偏头瞅着眼前的小美人,回忆了下刚刚的幼崽软乎乎毛茸茸暖烘烘的手感,一点气也生不出来,笑眯眯地道:“你的本体那么可爱,像团小毛球,不如以后我就叫你……”
谢拾檀漠然打断:“谢澜。”
咦,还挺有缘,名儿里撞个音。
溪兰烬心里一笑,几乎是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好,小谢,你家在哪儿呀?等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我就送你回家吧,外面不安全,坏人很多。”
谢拾檀:“……”
当真不知道他是谁,还是在装模作样?
此人似乎怀揣着某种秘密,或与照夜寒山上的刺杀有关。
思忖一瞬,谢拾檀没有立即离开。
见谢拾檀再次变成哑巴,溪兰烬若有所思。
不愿谈及这个问题,有三种情况,要么对他怀有警惕,要么青春期叛逆和家里闹翻了,要么就是,没有家人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在他们还不太熟的情况下,都不适合再问下去。
溪兰烬收了这个话题,转而又问:“你好几日没有进食,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拾檀辟谷几百年,就算现在半残不废,也不需要进食。
又不吭声了。
看来是不需要。
虽然这小美人醒来不到一刻钟,说话不到三句,不过溪兰烬感觉自己已经有点习惯他的脾气,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