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对象是叶轻舟，是那个当年万事都贴心小意，从不叫她有半分不顺心的叶轻舟。古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人说女子重德行，要矜持。

她都知道，都读到过，她也幻想过——虽然转世重生而来后时运艰难，但重逢叶轻舟后，感觉到叶轻舟似乎对她有所不同后，甚至她自己做了决定后……

她仍旧幻想过，幻想自己是那个被君子好逑的淑女，幻想或许有一天呢？或许有一天她心愿得偿，叶轻舟会走到她面前来，坦白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她不想更多，只想听到这么一句话。

那会是良安郡主短暂一生的慰藉，也会是流风回雪楼第一杀手从此后的支撑。

然而叶轻舟太冷静了，叶轻舟旁观她。她在河之洲唱歌唱的嗓子都要哑掉了，而叶轻舟在岸边泡脚，听着歌声说好感动啊，然后给她鼓掌。

或者你就离开也好，给我一刀也好，让我彻底死了这条心。如果你已经枯朽了，何必还来撩拨我呢？

苏照歌咬着牙，眼前一晃一晃，从当年的雪地拦车想到大婚，从大婚想到叶轻舟给她送回来的那些交代行踪的条子，再想到自己去护国寺七天叶轻舟都没有来接导致自己遇害……越想越气，她本不是敏感的人，迟来的委屈一拥而上，几乎兜头将她淹没。

送什么步摇呢？苏照歌紧紧捏着那根簪。你想用这个跟我说什么？跟我表达什么？就算你是要去……何必要来跟我告别！

思及此，她深吸了口气，连潜行都不想了。她先从杀手，后干暗卫，习惯了在暗处潜伏走路。本想偷偷溜到叶轻舟房间里跟住他——这可真够猥琐的她两辈子都没做过这么恶心的事——然而她突然放弃了。

她要大张旗鼓地闯进叶轻舟的房间，拽着他的领子，在一个两个人都清醒的，绝不容抵赖的状态下逼问叶轻舟在想什么，要去哪里？他其实没那么需要她，那为什么带她来江南？为什么不带她走？步摇是什么意思？那个夜里为什么装睡？

她不是那种脑子长了一万道弯的聪明人，只会直来直去。但单刀最见肝胆，除非叶轻舟敢不要脸到原地昏迷，苏照歌决不容许他再退缩。

左右已经没有脸了！她在叶轻舟面前有什么脸面可言？她还有什么可矜持？

苏照歌顺着回廊走到了叶轻舟门口。如果叶轻舟此刻还没睡，一定已经能听到她的脚步声了。苏照歌在房门前深吸了两口气，默念了两遍平心静气，刚想伸手，又把手撤回来，「蹬」地一脚，把门踹开了。

赵府的门抵挡不住武林高手的愤怒一踹，当即四分五裂的飞了出去，甚至有两块残骸崩到了屏风上，屏风被一起带倒，在黑夜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这动静简直能把死人吵醒，幸好长宁侯院子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没人敢进来查看。

苏照歌心平气和道：“叶轻舟。”

没人回答，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苏照歌感觉有点晕，伸出一只手扶额，向里面走了进去。

“我有点事要和你说。”苏照歌道，她感觉暗火上顶，再不发泄出来就要内伤了：“我……”

她沉默了。

没人会把床放在一进门的地方，是以她没有一进门就发现，直到走到卧榻跟前，才看清了整整齐齐的，没人动过的被褥。

叶轻舟压根没回来。

“……”苏照歌深深地吸了口气：“……”

空荡荡的屋室，一地残骸。

王朗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叶轻舟的房间好像被狂风席卷，压根没有门了。屏风倒在地上碎了一地，和门的残骸难舍难分。而苏照歌握着一支钗端正地坐在太师椅上，垂首打量着。

那神情其实很安静沉着，丝毫看不出刚才发了什么疯。

然而王朗却有点心惊胆战，思索了一瞬，却还是决定迈步进去：“大船……”

“婢女大船醉后触怒长宁侯，已经被侯爷酒后处理了。”苏照歌没有抬头，语调淡淡道：“把这个身份处理掉，然后用这个解释门的事。王公子，我有其他的事要做。”

王朗道：“这是怎么说的，叶轻舟呢？”

“你真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苏照歌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侯爷那样的人，有话不会告诉女人，却一定会告诉兄弟呢。”

“我真的没瞒你。”

傻子也能感觉出来苏姑娘这状态不对，气生大了，而苏照歌身份特殊，既能算是他比较灵性的嫂子又是江湖高手，王朗不敢胡说，当即并拢三指朝天做出发誓的手势：“苏姑娘，虽然我能算作侯爷的好友，可我摸着良心说，侯爷那是个没长嘴的人。这八成是他早年留下的毛病，不要说我了，他如果心里真的有什么事，绝不会跟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