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86)
“今儿,贺家是命运所累,一步错, 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可是前世里, 贺家什么也没做, 又能换来什么。
“不去拼一把,才是永远也没了回旋的余地。”贺思今轻声道,“爹爹可知道, 今日之事是谁的手笔?”
陛下两个字已在嘴边, 贺存高没有出声,却见女儿摇摇头:“爹爹再想一想。”
“今儿意思是?”
“贺家如今还在, 爹爹又在朝为官,这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祖父一人的意外已经是够了,倘若赶尽杀绝,不用我们贺家隐瞒,那些隐秘也必然成了茶余饭后。”她扶着贺存高坐下,“这么多年平静,因为无人打破。”
“那日既是有人以我做引,这平静便就破了。可说白了,也不过是一桩婚事的戏言, 吝家的公子胡闹, 罚也罚了, 如果贺家在此时出事,岂非是叫有心人探查?”她平静道,“所以,不能是今上,起码现在不是。”
思虑片刻,贺思今还是放弃了坦白,现在不是时候。
“再者说,母亲孕期本就是特殊时期,爹爹也说,稍不留神就会出岔子,就算是真的小产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顶多叫旁人唏嘘几句。所以此举目的,不为结果,只为挑拨。”
“挑拨什么?”
“挑拨爹爹与今上。”她想了想,觉得这么说,父亲该是更能接受,“爹爹护妻,朝中无人不知,这次娘受了委屈,爹爹必会不甘。那人,是等着爹爹自己找上去呢。”
“谁?”
“恒王远在北狄,暂时无法将手伸这么远。当年与七殿下的身世相关,又需得贺家将这桩秘密公布于众,好以此做文章的人,爹爹觉得,还会是哪家?”
“你是说……”
“爹知道就好。”贺思今打断,“诚如爹刚刚所言,贺家命运所累,不可踏错一步。风雨欲来,我们哪怕是孤注一掷,也必得找准最可靠的那一个押,不是吗?”
不知道女儿究竟是如何一夕间变化如此,但是至少,她说的没错。
贺家要好好的,他贺存高只能先将此事揭过,权当是普氏的一次不小心。
至于其他,他问:“七殿下如何会保下贺家?”
“他会的。”
直到女儿推开门走出去,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贺思今没有提灯笼,独自走在夜色里。
她不担心爹爹不同意她的选择,毕竟,上一世,爹爹最后在狱中,也是选择了那个人。
只是啊,上辈子终究是太迟了。
迟到爹爹最后也只能求他保下一个她罢了。
这辈子,她这么早就找到了他。
“七殿下如何会保下贺家?”
他会的。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前世里他会对帝后厌弃,又为何会冷漠如斯。
他厌弃的,是自己吧?
厌弃这个不堪的,被压在黑暗里的出生。
可他到底答应了父亲的托付,将她带出了奴业司。
贺家无罪,被牵连至死,皆因他的父皇,那个座上人的罪孽。
他不怕死,他甚至巴不得她杀了他。
贺思今走得慢,想得也多。
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荷塘边。
暮春的荷塘里幽深一潭,什么都没有,连月色落进去也是完好无缺的一轮。
虽说陈源说会替她告假,但是第二日一大早,贺思今还是收拾了往宫里去。
上车的时候,贺存高出来送,父女对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马车行到半道上,便就被人截了。
赶车的阿明不及喊人,已经见一道银红身影跳了上来,边上骏马犹在,车帘却已经被人扒开。
“你去骑马。”
贺思今不察,叫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谁,面色也就缓下,只对阿锦说:“你先出去吧,素樱是訾姐姐教出来的,会骑马,能带你进宫。”
阿锦担心,只觉得訾大小姐的目光能吃了主子。
可主子开了口,又与她笑了笑,似是安慰,她也只得下车。
素樱是訾颜的丫头,早已经等在外边牵了马,这会儿纵身一跃,递手下来。
等听见外头一道嘶鸣,嘚嘚马蹄声起,贺思今才转而看向已经坐在了她对面的人。
“訾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我没病。”訾颜开门见山,“我就是前几日实在不想看见你。”
“我知道。”她将手覆在膝上,“那訾姐姐今日,想见我了吗?”
“还是不想的,”对面干脆道,“祖母说我是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得给人敲锣,我想知道那个敲锣的人,是不是你。”
“訾姐姐从来都不是傻子,又何来此说?”
“我的心思,只有你晓得,可那日春日宴上他所说之事,你当真无辜么?”
“思今只知道,此生最大的一桩幸事,便是被訾姐姐诚心以待。如果诚心是傻,那这世间有何好眷念?”贺思今坦然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