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30)
想来,今日这番发作,也不过是一个母亲无处安放的后怕吧。
“你娘关心你,往后可定要惜命。”贺思今铺纸练字,觑了一眼仍还红着眼的阿锦,“懂吗?”
小丫头点头:“懂的。”
“对了,你们今日不是一大早就去城门口接陶婶了,怎么快巳时才回来?”
阿锦想起来:“小姐不知,今日恒王殿下回疆北,城门口还有巡防回营的军队,吝国公一家相送,我们去的时候,被占了道,耽误了。”
蘸了墨,笔尖却是没落下。
贺思今与她确认了一遍:“你说,吝国公一家都去送了?”
“奴婢不会看错的,今日吝公子穿的还是一身银红,打眼得很。”
自然打眼的,毕竟会穿红的公子实在也没几个。
掐着笔杆子,贺思今忍不住就抓了眉头。
恒王回疆北,吝家这般送行,本不稀奇。
恒王亡妻乃是吝家长女,这么多年,恒王一直未再娶,甫一归京便特意请旨陪伴二老过节,言说替亡妻尽孝,情深至此,为人父母的岂不动容。
可即便如此,上辈子恒王起事,却也不见吝家牵扯其中。
这才是稀奇的地方。
“小姐?”
贺思今回神,发现纸上滴了墨,已经晕作一团。
“可还有其他人去送?”
“有是有,不过奴婢就不认识了。”阿锦想了想,“小姐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贺思今干脆搁了笔,“不想写了,乏。”
“啊?小姐是饿了?还是想吃点什么?”
她又不是当真才八岁,哪里这么贪嘴,不过是有些着急。
恒王这次归京不过几日,爹爹又奉旨专心看顾宴朝,应是不曾有联系。
可恒王这一走,下次回来可就是兵戎相见了。
脑中空白,怪只怪前世里十岁前过得太舒坦,从来没关注这庭院外的事情。
现在却不同了。
她总得将所有的事情都抓紧拼凑起来。
“这假怎么还没放完?”贺思今嘀咕了一声,只觉得早些去书院里了解些情况才是正经。
不过向来都是人数日子,日子熬。
等到新制的冬衣穿上身,假期才堪堪结束。
这日上车往书院去的时候,路上却被喊住了。
帘子都不及挑起,就听外头訾颜的声音:“贺妹妹在里头呢?”
“訾姐姐。”贺思今探出头去,这往外一望,先入眼的却是后头玄衣勒马的少年,发髻高束,一眼撇下,叫她一时间舌头都打了结。
訾颜正兴奋,指着贺思今扭头道:“我说什么来着,贺妹妹最是勤恳了,她可是我们书院里每日第一个到的,这会儿不是她还能有谁!”
没闹清楚什么情况,就听马上人颔首:“贺小姐早。”
“早……七殿下。”
“贺妹妹的字练得如何了?”镇国公府的马车与贺家的并行,訾颜就趴在窗户上问,“这些日子不见,可有长进啊?”
说起这个字,贺思今就有点心虚。
虽说她现在的字好歹有点簪花小楷的模子了,但面对上宴朝,她仍是不想多谈。
有人却明显不这么想,訾大小姐甚至隔着马车伸手:“叫姐姐看看!”
“没长进,姐姐还是莫要看了。”
“那怎么行,字可是咱们的门面啊!”
“……”
“訾小姐。”车边,少年开了口,“行道打闹,该罚。”
“哪里闹了?!”訾颜直起身,“我就是问我贺妹妹要点东西,我这做姐姐的,不得替她检查下功课?”
“自有周先生来。”
“……”
贺思今鲜少见着訾颜吃瘪的,平日里吝惟就争不过她。
正想着,有嘚嘚两声,骏马近前。
从小小的车窗口望出去,少年拉着缰绳欠身:“天冷,风大,下帘吧。”
“哎!我还要跟贺妹妹说话呢!”
“到了再说。”
这一声说一不二的,对面哼哧一声,摔下了帘子。
宴朝无甚在意,单是看着贺府的帘子也跟着垂下。
訾颜这家伙,于读书一道,也就是字能拿得出手,本事不大,还看管起人来了。
贺思今不是不知道訾颜的心思,只明白她实在没什么坏心,炫耀罢了。
倒是宴朝,这一路都不紧不慢地走在车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好几次,她都想再掀起帘子瞧瞧,到底忍住了。
直到阿明在前头吁了一声,马车停下。
她扶着青雀跳下来一看,宴朝竟也将马匹交给了小厮牵下。
“哎呀!”隔壁,訾颜拎着裙裾跳脚,“这是什么!”
贺思今被这一声勾了眼神,才发现訾大小姐今日舍了劲装难得穿了件妃色襦裙,可裙面上不知道怎的黑了一片,跟出来的丫鬟再一望,才发现是书箱子里的墨锭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