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28)
“嗯,聪明。”
贺思今咬牙顿了顿,才重新开口:“殿下,贺家向来悬壶救世,于爹爹眼中,到底也不过治病救人罢了,实在没有其他的心思。再者说,今夜之事,他本就不在,便是有人问起,爹爹也不算知情。”
说着,她一提裙裾,直直跪了下去:“殿下若是不嫌弃,今儿愿今后什么都听殿下的,只请殿下放过贺家。”
空气静默了几分。
小姑娘头上的珠花点点,宴朝仔细听了,却没说话。
预想过她要说的内容,比如发誓会守口如瓶,比如求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听完了,才发现眼前的女孩想要的,竟是要他离开。
贺家承受不起你的秘密,还请你去别处,莫叫贺家因你而卷入纷争里,无辜受到伤害。
甚至于,为了让他走,她还替他开出了条件。
“今儿愿今后什么都听殿下的。”
她是这么说的吧?
这是打算,将自己押给她做棋子?
呵——
想笑,却不知是被她的天真逗得还是被她的视死如归气得。
贺思今许久等不来回应,撑着地抬头探看,未得见面容。
“起吧。”那人已经一个旋身往前,灯笼往前照了半寸,落了一个背影留下,“我送你回院。”
她没耽搁,爬起来跟上。
前头人的步子迈得稳健,却不快,她跟得不算辛苦。
直到能瞧见院子里的灯火,宴朝才停了下来。
她亦步亦趋,下一步已经跨出,差点撞上。
好在及时止住了步子。
手里被递过来那盏灯笼,接住的时候,只听头顶道:“虽然我不知道入府这些日子,我哪里做得——叫你觉着这般值得忧患,但是我想,贺神医妙手丹心,该是长福之人。贺府,亦如是。”
“……”
“今晚委屈小姐,再次抱歉。告辞。”
金弓被垂手握在身侧,撞上腰上坠玉,当啷一声。
人已远去。
贺思今立在檐下,许久方回过神。
灯柄上他的体温早早褪去,此番被她抓在手里,竟是沉甸甸的。
回去之后,她细细琢磨了一趟宴朝的意思,不甚确定。
直到两日后,阿锦打外头进来与她道宴朝府上的人过来了,正在收拾东西。
他真的要走,那是不是表示,他答应了?
一路往西院去,远远,就瞧见院门口立着的少年。
人前,宴朝仍是虚弱被侍卫扶着,一挑眼就瞧见着了粉裙的人。
小姑娘没有近前,踮着脚往这边看。
他一招手,张望的眼就怔住,而后,她丢了丫鬟独自往这边来。
“七殿下。”贺思今矮身行礼。
“你叫今儿?”
她起身,字正腔圆地纠正:“贺思今。”
“贺思今。”宴朝念了一遍,复道,“欠你一份人情,我记着了。”
人情?
贺思今拧眉:“七殿下,贺家……”
“与贺家无关,”宴朝接道,“我说的是你做的月团。”
“……”
“今儿?”贺存高提了药过来,“你娘正寻你呢,怎么过来这里了?”
“贺小姐有礼,感谢相送。”宴朝抬手虚虚一礼,倒叫贺思今后头的话再问不出来。
她想问,怎么就成了人情了。
不是说好的,他离开贺家,与贺家撇清干系,她替他做事么?
那这算是拒绝,还是答应?
这难题,宴朝到底也没替她解。
待目送一行人出府,爹爹回身拍拍她脑袋叫她去普氏院里玩,她才恍然。
如今众人眼中的自己不过才八岁,便就是爹娘大多时候都只当她是说的孩子话,更遑论是大宁少年得志的七殿下呢?
怕是那句话落在他耳中,就是个笑话吧,又哪里作得数?
贺思今低头,瞧见自己小小的手。
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笑。
哭的是,现下的身份使然,一切怕是不能全如心愿。
笑的是,以那人性子,此番不究,便就是一把揭过了。
可见那女子虽然身份特殊,但是应不涉重点,尚且不值得大费心力。
普氏伸手在女儿眼前一划,将神游在外的人儿给抓回来:“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娘唤女儿来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啦?”普氏没好气刮她一眼,“过来。”
贺思今理亏,捱了过去。
“这些是七殿下府上管家一大早就命人送来的,说是感谢贺家这些日子的照料,我看了一下,都是些鲜嫩颜色,”普氏点了点桌子上排满的布匹,“刚好入冬了,趁着假给你多做几身冬衣,你挑挑。”
宴朝府上送来的?!
贺思今掸了一眼,果真都是些浅粉淡绿的。
莫不是这就是他要为了月团还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