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204)
宴朝便停下,只隔了几步:“执念?”
“毕竟相伴半生,临死,也没得你一滴眼泪,总觉不甘。”无法将隐秘的心思说明白,可也知哄骗不得,贺思今转而轻松道,“想着,你既那般无情过,那……那……”
她那不出来了,男人却是接过话去:“那今生,也必不是良人。”
“……”有些惊诧,贺思今却又无法反驳。
毕竟,他又说了实话。
这便是默认了,宴朝心中微沉,面上却是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贺思今斟酌想要找补一句,可待到张嘴,顿觉语塞。
片刻,她终于想起来:“你还要喝茶吗?”
“……用膳吧,”宴朝答,“今日訾少帅那边送了不少鲜蘑来,廿五已经拿去了厨房,该是做好。”
“好。”
都说这西南的蘑菇好吃,府里的厨子却是不大会做,事关吃食,府里不用其他外边的厨子,直到最近,贺思今与女眷们一块儿熟悉了些,也叫厨子跟着去人家府里学了些,这算是正经吃上些郗州口味。
碗筷都摆上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贺思今是个没有什么口腹之欲的,这一点訾颜不知道感慨过多少次。
但即便如此,鲜美与否还是能一口尝出的。
也不知是最近后厨的厨艺见长,还是这鲜蘑确实功臣,入口惊艳。
“这是白蘑,最适合做汤羹,你尝尝。”宴朝替她盛了一碗。
自打刚入城那日喝了訾颜送的那晚后,她还当真没再尝过蘑菇汤了。
入口清淡,却回味无穷。
贺思今不好意思一人喝,遂又替他也盛了一碗。
倒是不需得边上伺候的青雀和阿锦,两个丫头没插上手,识趣退出去。
“听闻王妃之前买了濯春茶?”
“嗯,买了些,”贺思今答道,“与探春楼里的差了些味道。”
“此茶生在山阴,鲜少能养活,所以产量少,探春楼都是高价收的最早的一批,市面上的,大约缺了点意思。”宴朝说完,复又问道,“王妃喝得惯么?”
“其实,倒是没觉得好喝,还有些说不上的味道。”说着她又舀了一口汤,灵光乍现,她低头看向碗中,又凑近了些闻了闻。
“怎么?”
“殿下方才说,濯春茶生在山阴?”
宴朝一愣,点头应是:“王妃觉得哪里不对?”
“岑州也产茶,虽然不多,但是我听表兄说过,茶树喜光,不至于暴晒,却也不好长期在阴湿地界,这阳光雨露一点也不得少,算是十足娇气的。”贺思今说着,将手中的碗往他那边递了递,“反倒是蘑菇,大多喜阴。我一直觉得那濯春茶有股很熟悉的味道,很细微,刚刚突然想起,殿下你闻。”
“……”宴朝眼见那递到面前的碗,倒是忘了自己手上原就端着,单是就着她的手低头。
“怎么样?”贺思今问。
老实说,宴朝并没闻出什么来,也许是小姑娘的袖间香扰了嗅觉。
“王妃是觉得,那濯春茶,其实是一种蘑?”
“有这个可能性。”贺思今道,“之前訾姐姐与我说,西南的蘑菇好吃,却要注意些,因为有的蘑菇,是有毒的。”
想了想,她又道:“我与官员家的夫人说起过探春楼,她们虽是都不喜此楼,却也承认,这楼中生意,到底是与烟花之地不同,楼中也确实只喝茶,不做其他。”
“可是单单用茶水留住男人,总也不现实。”说着说着,贺思今越发肯定起来,没留意到边上同是男人的宴朝微微挑起的眉心,“我就想,倘若是这茶中原本就带了些叫人欲罢不能的东西呢?”
言罢,她放下汤碗抬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宴朝离得如此近。
“咳。”她端坐回来,“当然,这只是我一人之言,殿下想必已经有了定论。”
“本来没有,刚刚才有。”对面道,“炒茶工艺不同,茶叶醇香的程度不同,倘若是那茶不是茶,而是一种毒蘑——怕是一场腥风血雨。”
“为何?!”
“探春楼背后的人,至今我们还没有查到。”
“……”
怕是自己失言,宴朝没再继续:“王妃莫要担心,无论如何,我定不会——再叫你失望。”
!!!
意有所指,贺思今捏着勺子的手指一紧,匆匆喂了自己一口汤。
宴朝用了晚膳便就出去了,想必是为了濯春茶的事情。
月上树梢也未回。
贺思今熄了灯,睡不着,推了窗户去看那天上勾月。
之前她便就猜到宴朝会来郗州,不会单纯为了城建,如今看来,想必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今日听他言说,此事必不可善了。
岁月难静好,何况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