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君(124)
今日,该如何收场。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唯有一人,从一众嫔妃中微微抬眸。
珠串一颗一颗捻下。
往事如烟,一切,竟是这般了结。
可叹,可笑。
“他在何处?”宴正清终于走到了御座前, 他没有坐下, 只一手按着那龙头扶手问道。
他是谁?
“回陛下, 为免冲撞陛下,朝王殿下尚在宫门外候命。”
“恒王呢?”
将士顿了一下:“也在宫门外。”
“一并带进来吧。”
“是!”
贺思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廿七带离的,只记得那战场的厮杀声不绝,待城门再开,宴朝在前,其后,是满身箭羽散了发冠的男人。
他一脸血污,已无生气。
“贺小姐,回去吧。”廿七道,刚刚她跪下相求,说要救殿下一命,可最后,她也只来得及唤了一声殿下。
战场无眼,千钧一发的档口,哪里容得儿女情长,所以他迅速带着人退到了无人的茶楼内。
而此时,他看着眼前这个贺小姐,她正一瞬不瞬地瞧着那战马之上的少年王爷。
是王爷,亦是功臣。
这一战之后,殿下便是大宁军功最甚的王爷,无人可比。
可他跟着去看马上的主子,竟是瞧不出半分情绪。
太宸殿的血污已经清理干净,百官静待。
那躺在地上的身影盖了白布,只露出一只垂下的胳膊,其上系着的是染血的麻布,此间尤其刺眼。
这是丧麻,意悼亡者。
亡者为谁——
别过眼去,黄婧垂首,只觉身侧人忽得抬手欲扶。
她余光扫见,宴修谦一直站在她身侧,大概是以为她有不适,伸手过来。
而后,又虚握收回。
“回父皇,东北大营原是为剿清吝氏谋反而来,已经第一时间缴械。”宴朝的声音平静,“恒王顽抗,中一十二箭,亡。”
京城乱,城门血。
城防卫清理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撒上城前土,守在各街巷的将士才慢慢撤走。
而这一日出现在城门前的第一道身影,却是两鬓斑白的吝国公。
身后,是其夫人亓明月。
吝惟于狱中畏罪自亡,二老过来,是为收尸。
两人皆是徒步而来,此事因吝惟而起,帝王似乎也打算以吝惟而终。
许是心存愧疚,也许是帝王仁慈。
所以,自兵马司入苑山别院起,便就没有用武力。
而事实上,吝雨泽中毒颇深,已然无力相抗,更莫提已经快要哭瞎了眼的亓明月。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看着眼前那一张白布,亓明月终是呕出了一口鲜血。
“错了,都错了。”吝雨泽喃喃道,而后,抬头看了一眼那灼烧的烈日。
“公主,”银雀从外头进来,“吝国公与夫人,双双自刎于宫门前。”
镜前,梳子被轻轻搁在了案上。
镜中,童稚的女孩已有了少女的轮廓。
宴雅琪嗯了一声:“哀莫大于心死。”
银雀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那日殿中大乱,是公主带人拦在了押送吝惟的路上。
片刻,镜前人偏头:“你是觉得我心狠?”
“不。”银雀摇头,“公主如今身份不比之前,自然要为自己谋算,再者说,公主杀他,本就没有错。”
“呵——”宴雅琪笑了,“是,他自然有后手的。他为吝祎来,父皇本就不占理,便就是母后替他护住了最后的颜面,他也不会杀吝惟。吝惟敢这样被俘,也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救他,那是他们的交易。”
“交易?”
“你当真以为,任是谁与东北大营递入消息,陶向都敢出兵协同大皇兄吗?不过都是一场戏罢了。”宴雅琪看向窗外,那棵树上,本是有一个鸟巢的,现在没有了。
银雀并没有听懂,现在的五公主,已然没了先时模样。
可正如此,她稍觉欣慰。
往后的路,也只有这般早慧的五公主,才能在宫里头走下去了。
消息传进贺思今耳中的时候,已是两日之后。
可她实在不解,吝惟筹谋至此,不就是为了复仇,既是复仇,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皇帝不敢杀他的,起码现在不能,无论他想做的是什么,都不该这样死去。
可她再要去想,又了无头绪。
事实便是,吝惟当真死了,整个吝家,都没有了。
东北大营将领陶向,因为是非不明,险些酿成大错,已经于第二日就快马入京负荆请罪,如今就跪在城门口,大抵过了一天一夜。
陶向此人,刚直忠诚,当年更是横刀立马一人守关,退敌八百。可又从来莽将一个,这也是朝中有目共睹,不说别的,那訾将军最是看他不上,莽夫就是出自訾将军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