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巡似乎先前说过几遍,等到宋溪亭再问的时候,他已然能清晰又简练地将那一夜的事完整复述。
前面发生的事,同程听先前所说的差不多,田巡得了一坛上好的梨花春,邀着嗜酒的程听一起喝,两人喝的酩酊大醉时,田巡被夫人扶回了屋。
田巡讲到这,还颇有几分庆幸:“幸而那夜我醉的实在太厉害,夫人一贯不喜酒味,未能同我同住,这才幸免于难。”
程听抚着田巡后背,给他顺着气,无奈道:“你倒是心大,发生这种事,想的是你夫人幸运。”
田巡腼腆一笑,继续看向宋溪亭道:“后面迷迷糊糊的时候,下官似感受到些许光亮,猛一睁眼,却见一个手里握着银白重刀,穿着夜行衣的高大男子出现在下官床边,下官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他手里的重刀贯穿胸膛,也是外间恰好有打更的下人路过,下官高声呼救,那高大男子这才没有仔细检查下官的伤口,抽出重刀后飞身逃离。”
宋溪亭沉吟片刻:“那人的面容特征,可有看清一二?”
田巡摇头:“那人极为谨慎,不是用的面巾,而是戴着黑色面具,包裹住整个全脸,再加上夜里黑,下官什么都没看清。”
宋溪亭:“那你觉得那人有何特别之处吗?”
田巡似乎陷入了回忆:“这些问题,早先杭州刺史也有来问过,下官自己也经办过几桩要案,不论身形,长相,胎记,衣着,武器,还是气味等等,下官都有仔细回忆过,但这杀手实在太过机敏,均是同寻常的差不多,抓不出一点特别的线索。”
宋溪亭点头,这些他在案宗里都看过,并不意外,梅雪嫣也知他看过,却不知,他怎么又当面问了田巡一次。
过了会,宋溪亭抱着梅雪嫣起身,目光落在红木镶紫架子床对面的槛窗前,槛窗大开,内壁右侧安置着一个高圆架,架子上摆放着一个细口青瓷瓶,里面插着几根新鲜的梅枝。
从床跑到这个窗前,不过两个呼吸就能逃走,但这个屋子并不是田巡的遇刺现场,所以这里没有凶手留下的脚印。
田巡的遇刺现场现被官差保护着,十二时辰轮班值守,以防被破坏。
田巡现在的屋子,同遇刺现场格局差不多,宋溪亭视线停留在槛窗上,询问了一句。
“先前你住的屋子也有摆放花瓶吗?”
田巡摇头,表示遇刺现场的窗前,并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过了会,宋溪亭重复了一遍先前田巡的话。
“抓不出一点特别的线索?”
“可身形高大的男子在余杭郡不算多见。”
“但也不算少见。”程听适时补充。
“这位杀手的身高约莫六尺,前些时候是极为罕见,但近一个月,恰逢余杭郡这里召开一年一度的杭绣大赏,北方高大的商人游客来访突增。”
“不过,也没有就此放过就是,自打田大人受伤后,杭州刺史便下令禁止六尺男儿出城,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这里面不乏好多北方商人,他们是要赶着回北方做生意的,所以,约莫只能再禁三日。”
宋溪亭目光扫向程听,程听太阳穴有些突突:“如若静王想延长,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影响您的名声。”
程听未尽之言,不想宋溪亭的名声越发雪上加霜,落个“欺压百姓”的名头。
宋溪亭摇了摇头:“三日足够了。”
程听微愣,同田巡对视一眼,两人眸光均是闪过诧异,田巡咳咳两声想问,程听已然先说出口:“静王,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宋溪亭手指微抬,指了指那个窗台:“那个脚印是左脚,人情急之下,会下意识迈出最为灵活有力的一边,此人极有可能是个左撇子。”
程听和田巡面色一惊,过了会,田巡像是想起什么,神色有些激动,刚想说话,但似乎牵动了伤口,又连忙咳咳了两声,一旁的程听赶忙给田巡递了一杯茶,等田巡缓过来劲儿,他才压住心口道。
“咳咳…静王慧眼,那个杀手刺下官的时候,用的是右手,但抽出刀的时候却用的左手。”
“经静王这么一提,下官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细节。”
程听眼神一亮,将手里的茶递给旁边伺候的田府下人,赶忙起身去联系杭州刺史,打算在那群身高六尺的男儿里排查出是左撇子的人。
而经过方才一番问话,田巡本就白如薄纸的面容,更加苍白了几分,宋溪亭难得温情地嘱咐田巡好生休息,便抱着梅雪嫣出了门。
出门之后,宋溪亭去了田巡的遇刺现场,官差认出了宋溪亭的身份,自是不敢拦他,宋溪亭进去后,便一路观察着屋内摆设构造,目光落在窗台的时候,多停留了一会,好似在确认那个脚印确实是左脚脚印,还沿路看了从床边喷洒在地板上的血迹,以及房屋落锁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