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竟对我死心塌地+番外(127)
准确来说,从江曲进入宗人府到现在,负责衣食的李公公,都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自己想看到的表情。
李公公十岁净身入宫,如今二十又三,十三年的岁月,足够他见识各种各样的人了。但废太子江曲这样,短短时间里经历了大起大落,仍波澜不惊、面不改色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废太子最爱做的事情,便是穿一袭白衣,捧一卷书集,静坐在院中的树下。李公公每次送饭时,那场景都如同山水画一般。
他不识字,因而不知道废太子每天都在看什么,但他猜想,应当是经史子集之类的。李公公连“经史子集”包括哪些都不知道,但他偏偏觉得,废太子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书才配得起他。
朝廷之事李公公不敢妄言,但凭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他推测七王们不会杀掉废太子。起码眼前不会。
李公公承认,他的推测是有些私心的。
他不知道什么是君子,但他觉得,君子当是废太子这般摸样。他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死于阴谋诡计,也不忍心看到他身上的白袍,被满是淤泥的皇宫弄脏。
可是好景不长,先皇和老宣平侯带着大军入京了。
先皇和七王们谈判那日,老宣平侯独自去了宗人府。
自打老宣平侯入京后,宗人府的士兵便换成了他们的人。
李公公来时,门口的侍卫鸣刀示警,让他朝后退点,不要靠近。
不知为何,李公公的心底,腾起一阵名为恐惧的情绪。
未几时,老宣平侯便出来了,那是李公公第一次见老宣平侯,只见一个身长七尺,身材魁梧的大汉从院中昂首阔步走出。
端的是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至于废太子和老宣平侯说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
李公公急忙磕头行礼,不想那双青铜铸成的武靴,竟停在了他的眼前。
老宣平侯不急不缓道:“你是给先太子送饭的?”
说话人显然没想听他的回复,因为他随后又补充道:“打开让本侯看看。”
李公公一一照做,余光见老宣平侯盯着食盒不发一言,约莫小半柱香过去,李公公才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进去吧。”
废太子仍是坐在院中的那棵树下,见李公公来,冲他淡然一笑,柔声问道:“今日吃些什么?”
李公公把饭盒递了上去,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废太子已经将那碗羹汤喝的一滴不剩。
“太子!汤里有毒!”
“不是汤,公公无需自责。”
废太子吐出一口鲜血,冲李公公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的血牙,“多谢公公这些天的照顾……但曲还有一事相求……”
说着,废太子奋力起身,在李公公惊愕的眼神中撞在了门口侍卫的利剑上。
李公公哀嚎一声,跌跌撞撞奔向倒在血泊中的废太子。
废太子拼尽最后的力气,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有气无力道:“家妻体弱,犬子尚小,一点心意,还望公公……”
话还没说完,废太子那双总是含着一段清泉的眼睛,便无力地阖上了。
“没错,”艾山抬手倒了杯茶,“李公公就是后来将我抚养长大的阿翁。”
李公公使了些招数,从宫中脱身回了民间,找到了废太子的王府。
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王府破败不堪,门檐上挂的白绫与废太子妃伤心过度,已经仙去了。家中奴仆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一个两鬓衰白的老妪,一脸提防地看着这个突然拜访的陌生人。
李公公将手中的玉佩递上,老妪将信将疑地接过后,倏尔嚎啕大哭,“恩人,老奴可算等到您了!”
老妪将尚在襁褓中的艾山,郑重地交给了李公公,并告诫他往江南去,废太子妃的母家便在江南。
李公公踏出废太子府时,听到府内传来一声嚎叫,“太子妃,老奴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砰的一声巨响。
李公公低头看去,怀中的稚儿眉目安详,正冲着他咯咯笑着。
废太子满门,未享受一天太子的殊荣,却因这莫须有的太子之位,受尽折磨,妻离子散,惹来灭门之祸。
到了江南没多久,京城传来造反的七王死的死疯的疯,九王智力如八岁小儿,难担大任,朝臣纷纷上言,劝谏十王登基。十王,也就是后来的先皇。
这时,李公公方才顿悟,废太子之死,乃是先皇和老宣平侯计划中的一环。
那日,先皇在宫门前威胁三王传位于废太子,但老宣平侯却去了宗人府。
先皇和老宣平侯要废太子死,废太子死后,他们才有更好的借口去问罪七王。但又不能让废太子死在他们自己手上,所以自刎当是最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