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听了柴擒虎的评价,不得不让她想起来历史上的一个特殊人物:清康乾时期的和亲王弘昼。
在师雁行看来,和亲王弘昼颇富生存智慧,奈何最后死因依旧成迷,世人大多倾向于“捧杀”,恐怕跟乾隆多疑的性子脱不了干系。
但不得不说,弘昼生前确实最大程度避免了帝王猜忌。
离得近了,热气擦着耳廓过去,痒痒的,麻麻的。
柴擒虎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耳朵,热辣辣一片。
手套在大禄应用并不算广泛,也只有骑手们外出时用一用,平时大多以暖袖、手炉等保温。
柴擒虎揉着耳朵将这三个字念了几回,渐渐品出点意思来。
骑射本就跟干净不沾边,故而那些手套子也大多是灰黑青等暗色,白手套么……外头瞧着干净,可里面的,谁知道?
防冻,防磨,大约就是这些脏活累活吧。
“这个说法倒贴切。”他笑道。
细细想来,硕亲王大约就是这样的角色。
天家无父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尚且要提防着,更何况硕亲王与庆贞帝本就隔了一层肚皮。
他若太贤达能干,名声太好,无论上位者是谁,都够呛容得下。
庆贞帝高高在上,有些面子不得不顾,可有些事却不能不办,所以就必须有这么个混账起来六亲不认的家伙顶上……
若这样想,硕亲王被御史弹劾多次,可每次庆贞帝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最后还屡次三番加官进爵的事儿,就很解释得通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柴擒虎对师雁行像模像样做了个揖。
有些事他不太方便对两位师兄说,怕他们担心,也不便日日出城找师父商议,那样未免太过显眼了些,只得自己心里闷着。
可谁能想到,小师妹非但生意通达,在政事上也有不输于朝臣的见解,当真令他欢喜。
师雁行不觉莞尔,“净说好听的,难道我不说,你自己就不明白?”
若真不明白,也就不敢跟硕亲王一起去斗羊了。
柴擒虎闻言摇头,眉飞色舞道:“我明白不明白,是我的事,可小师妹明白,却叫我快活。”
之前他颇羡慕师父师娘和自家双亲和睦,总觉得若此生能如他们一般,觅得知己良伴就好了。
哪怕仕途沉浮,也有人能说说知心话。
世上的人这样多,可能说得上话的,又有几个呢?
哎,他好高兴!
他的快乐不加掩饰,像夏日肆意流淌的小溪,欢快地唱着歌,师雁行真切地感受到了。
她不禁被这情绪感染,认真看着他问:
“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太过直白的语言让柴擒虎怔了下,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带着颤,发着哑,“什么?”
啊,小师妹说喜欢我呀!
“尊重。”师雁行笑着说,“你不介意我保持原本模样,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理想中的妻子,这就是尊重。”
他视陈规旧俗为无物,可以跟自己爬墙上树瞎胡闹,在人群中肆意大笑,也可以一本正经讨论朝政大事,一点点推磨许多说出去可能会掉脑袋的事……
这就是她最心动的地方。
这样的人生是鲜活的,明媚的,也是值得冒险和期待的。
现在想来,或许她心动的时间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长。
早在她想学射箭,对方一口应下并亲手去做小弓箭的时候就已埋下了种子。
“姑娘家不好做这个。”
“女孩就该文文静静的……”
“女人家家的,那么出风头不好!”
“女人太强势了,没人要的!”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这些都是屁。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街边灯火映在师雁行眼底,柴擒虎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柔和的晚风掠过,掀起衣角,吹乱鬓发,也让他的心躁动不已。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人的胆子难免大起来。
柴擒虎第一次主动拉住对面的手,轻轻摩挲着指尖,认认真真地说:“飒飒,我好快活呀。”
从小到大学过的诗,读过的书,此时都喂了狗,他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好用最简单最朴素的话倾诉。
直到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肯定,小师妹确实对自己有情。
师雁行自诩两世为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饶是如此,还是本能地心动。
呸!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但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回客栈之前,路过一家专卖牛乳制品的店,师雁行想起一道点心,拉着柴擒虎进去一趟。
那点心叫酥油泡螺,是这些年新近流行起来的乳制品甜点,做法像极了蛋糕裱花,只是市面上常见的多粗糙些。
只用发酵过后的奶油加入蜂蜜和蔗糖,在油纸上挤出一圈圈螺纹形状,干凉后定型,黄莹莹嫩生生一颗,玲珑可爱,因花纹酷似贝壳类而得名。
酥油泡螺口感酸甜,奶香浓郁,入口即化,备受京城百姓青睐,男女老少都爱它。
满口热量带来的幸福感不是盖的,师雁行也挺喜欢吃。
酥油泡螺的奶油自然发酵过,未经过打发,第一口感偏硬,很扎实,不似西式奶油蛋糕那种轻盈松散。
总体来说,各有千秋。
柴擒虎之前就吃过,可今天再吃,总觉得别有滋味。
“这个有些太甜了,我倒是想小师妹你做的奶油蛋糕了。”他小声道。
世人爱甜,这酥油泡螺内同时添加大量蜂蜜和蔗糖,之前柴擒虎多吃了几颗,隔天嗓子就有些肿痛。
师雁行歪头笑道:“你倒是会想。”
京城百姓对奶制品极其狂热,既然酥油泡螺能风靡,想来奶油蛋糕之流也不会差。
两人才用过饭,又是晚上,倒不好吃太多甜食,买的一包酥油泡螺还剩许多,便出门散给街上孩童。
小孩子们欢喜坏了,馋得直流口水,却因价格昂贵,一时不敢上前。
柴擒虎眼珠一转,便对那几个孩子道:“这个姐姐好不好看?”
那几个孩子鬼灵精怪的,见状忙七嘴八舌夸赞起来,什么仙女什么嫦娥的,闹得周围百姓发出善意的笑声。
师雁行被闹了个大红脸,上去捶了柴擒虎几把,拖着就走。
丢死人了!
柴擒虎顺势踉跄两步,将包着酥油泡螺的纸包丢出去,被个领头的小子接了。
那小子喜滋滋与小伙伴们分食,又追着大声道:“大官人,想听了再来呀!”
柴擒虎失笑,扭头喊道:“好呀好呀!”
师雁行:“……闭嘴!”
当晚和柴擒虎深入探讨朝政后,两人足足快乐了好几天。
尤其柴擒虎,整日喜得见牙不见眼,惹得宋云鹭和田顷都不大想搭理他。
二人一个被迫与老婆孩子分隔两地,只好半夜对月抒怀;另一人压根儿没长这根筋,一度被怀疑断袖……这是刺激谁呢?
师雁行也心情极佳,李金梅不止一次说她面色红润,瞧着越发俊俏了。
人说情场得意,商场失意,上辈子师雁行没遇到灵魂伴侣,自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很不信邪。
可万万没想到,在大禄朝遇到了。
转眼到了与牙行和高老板约定的签租赁合同的日子,三方齐聚一堂,再次确认了文书内容,才要出门去衙门找公证,却见高老板的人急匆匆进来,满面急色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高老板脸上的笑容迅速垮塌。
师雁行心里咯噔一声,没来由起了不详的预兆。
不会吧?
“高老板?”牙子催了一声,“要不咱们快去快回?”
高老板对手下摆摆手,转回来时重重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言语,一副死了爹的倒霉相。
“高老板?”牙子也觉得不对劲,又催了一声。
“嗨!”高老板重重拍了把大腿,活像被人抽了筋似的,整个人都萎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