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对经商做买卖一窍不通,所以才甘愿缩在后宅盘账。可架不住师雁行有意分享栽培,隔三差五就拉着她说起生意经,如今几年耳濡目染下来,也多少有了点商业意识。
付春生同意这个计划只是第一步,甚至可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步,最关键的是要看黄夫人什么反应。
如果她愿意接招,才有可能继续往下进行。
换言之,如果人家对外来的皮货不屑一顾,那师雁行也没办法了。
想明白之后,江茴点点头。
“得亏是黄夫人,若他想对潘夫人那边下手,咱们干脆就不要接茬了。”
潘夫人自己家就有钱嘛,怎么可能瞧得上外边这点零七碎八的?
“什么是主动权啊?”
鱼阵不知什么时候缩回来,好奇地睁着大眼问。
“瞧这小手小脸凉的。”师雁行塞给她一个手炉,“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讲哈,就好比我上街买东西,买什么买多少都是我说了算,那些摊主着急也好,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只要我意志坚定,他们就左右不了我的决定,对我来说,这种情况就叫掌握主动权……”
小孩子总是拥有疯狂的好奇心,鱼阵也经常冷不丁问一些非常复杂,甚至高深专业的问题,可能有些大人觉得小孩什么都不懂,直接就混过去了。
而师雁行却从不以鱼阵年纪小为由回避或敷衍,每次都尽可能以自己的方式说的更通俗易懂,简单直白。
鱼阵或许能记住,或许记不住,但天长日久的,总能留下点印象。
也许今天用不到,明天用不到,但没有白学的知识,总有一天会用到。
鱼阵听罢,恍然大悟,自己歪着脑袋消化片刻,然后说:“我明白啦!我每天自己挑喜欢的衣服穿,谁也管不着,这就是掌握主动权!”
师雁行和江茴就都笑着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咱们鱼阵真棒!”
把小姑娘给美得冒泡儿。
嘻嘻,我可真厉害!
家里有人伺候就是好,母女三人从外面裹着寒风进门,早有秋分等人烧好热水,备好了干手巾和替换衣裳等着。
那些衣裳和手巾都用熨斗热热地烫过,暖暖的,柔柔的,穿在身上很受用。
因才吃了饭,倒不必上急着上点心糕饼,秋分就带人煮了几盏冰糖山楂汁解腻。
特意用了雪白的甜瓷盛着,暗红色的山楂水儿微微挂壁,酸甜可口,非常清爽。
先饮几口热牛乳驱寒润肠,满口生香,然后盘腿在炕上喝冰糖山楂汁,滋润又顺畅。
付春生确实花了好大的功夫,付出好大的诚意做今天的会面,可诚意未免太足了些,满桌大鱼大肉。
才过了年,谁还缺这两口肉吗?
吃得人头疼,张口都是荤腥,正好用山楂汁压一压,也解腻促消化。
江茴便笑着打趣,“如今日子好过了,竟也挑三拣四起来,想当初咱们娘仨一只鸡吃几天的时候还跟做梦似的。”
师雁行也跟着笑起来。
鱼阵还小呢,吃鸡的事儿早忘得干净,闻言,只把耳朵竖得老高,“吃鸡?什么时候吃鸡?姐姐做吗?我可以吃辣子鸡吗?”
江茴笑得浑身发抖。
这小东西,竟只长了个吃心眼吗?
师雁行也笑得东倒西歪,外面的秋风等人也跟着肩膀直抖。
最后还是鱼阵自己觉得不对,小脸臊得通红,扭骨糖似的撒着娇,不许她们笑才停了。
师雁行并不急着回自己的院子,先督促鱼阵练了两张大字,这才放她去睡午觉,自己则抓了几页纸随手勾勒,准备开自助餐厅的事。
江茴就在她对面盘账,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又清又脆。
不多时,帐也算完了,江茴抬头揉脖子,见师雁行正夹着毛笔,托着下巴,对着窗外,怔怔出神,便出声问道:“可有什么不顺?”
新家分外宽敞,因她们人口少,就显出几分空旷来。
师雁行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道:“回头等天正式暖和起来,务必要叫人挪几株花树进来,也添添人气。”
江茴记下了。
“可惜花园里面有几株牡丹不错,是上任房东留下的,回头叫人来好好养一养,四五月咱们也能赏一赏这国色天香。”
师雁行笑了一回,把自己做的经营计划退给江茴看。
江茴细细看了半日,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咱们不往府城去吗?”
相处这么久,她是知道师雁行的野心的,虽说来州城这边也才半年,可若照之前的速度和习惯,这会儿也该开始准备往外筹划了吧?
师雁行还真就嗯了声。
她是习惯走一步看十步的,早在美食城基本站稳直脚跟之后,就开始考虑日后的发展和扩张了,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确实,府城之繁华必然超过州城,但师雁行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对比之后发现,这两个行政单位之间的差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如果师家好味按部就班,一级一级往上扩张,就不得不一次次重复之前曾经走过的路子:
考察新市场,打点新地方官,笼络新地头蛇,接受新盘剥……
而府城的政局却比这里复杂数倍有余。
而且师家好味来沥州,好歹还有苏北海帮忙搭桥铺路,可如果去府城的话,杜泉和周斌能帮忙?能帮得上忙吗?
说白了,经过反复计算之后,师雁行初步得出结论:
去府城开店的回报比太低!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师雁行换了个姿势继续说,“如无意外,师父和几位师兄未来几年都要在京城度过,我去那边的话,大家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裴远山和宫夫人都出身名门,田顷和柴擒虎也不用说,家中要么不缺钱,要么不缺人,从政之路自有家人支持,暂时倒不用师雁行怎么出力。
但宋云鹭不同。
他家境贫寒,又有父母妻儿在老家,恐怕没有余力打点四方。
纵然裴远山和田顷、柴擒虎有心帮衬,可不怕说得直白一点,那些资源都不是他们本人直接掌握。如果是他们自己花费自然没有问题,可如果要花在同门身上,少不得要跟家里人商量。
但师雁行就不同了。
这些钱全都是她自己赚来,该怎么花想怎么花都是自己说了算,谁也不用问,谁也不用管。
“之前我打听过,新科进士们在翰林院熬资历的平均年限大约在六年,如今大师兄已过了三载,也该准备起来了。”
师雁行道。
郭张村的孩子们出人头地的概率太低,五公县学以孟晖为首的被资助人到底是外人,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她要全力帮助宋云鹭出头。
如果师家好味先去府城,若想站稳脚跟,说不得也要三五载功夫,恐怕来不及帮衬宋云鹭那边。
这还是顺利,如果不顺利呢?
这个步子一下子迈得太大了,太多赌的成分,江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那句话,每次她觉得差不多已经跟上师雁行的脚步时,对方就会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展现新的刺激。
大家都在走,可唯独师雁行,没日没夜的在跑。
“可你之前也说过,京城大不宜居,那地方便是龙潭虎穴,水深着呢,咱们能吃得开吗?”
那可是京城呀,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
“府城就没有这样的隐患了吗?”师雁行反问。
江茴被她问住。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还真未必。
师雁行说:“京城局势确实复杂,但地方府城也不容小觑,而且那些地方天高皇帝远,反而更容易一手遮天藏污纳垢。反观京城天子脚下,各处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等闲人物反而不敢闹得太开。”
当然,这是乐观的想法,走到哪儿都不乏坏种。可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也就不挑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