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商户之妻并不大敢往夫人堆里扎,纵然师雁行得周斌另眼相看,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她同时还有另一重身份:宴会点心的提供者,打着这个由头开口就不那么生硬了。
所以说,关键时候还是得马甲取胜。
潘夫人为人傲娇,虽然有师门加持,对师雁行的态度也只是中规中矩,虽不像以前那般高高在上,但也绝对算不上热心。
但师雁行知足了。
她非常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向对方问好,潘夫人果然对她的知进退懂分寸很满意。
倒是黄夫人并不介意展示自己对师雁行的亲近,甚至当众撸下自己的镯子来送给她。
“瞧瞧,几天不见出落得越发好了,亭亭玉立,荷花似的。”
师雁行大大方方接过,闻言笑道:“哪里有夫人说的这样好?原本不该收的,可尊者赐,不敢辞,少不得厚着脸皮拿了吧!”
黄夫人本就爱屋及乌对她颇为照顾,后面接触几次后,也喜她行事展样大方,听了这话就笑。
“就是这话,你是个好的,别学那些小家子气扭扭捏捏……”
与这些人打交道最讲究分寸,太远了,畏畏缩缩不行,太近了,不知高低更不成。
旁边几位官太太也有知道师雁行师门的,也有不知道的,只是见黄夫人对她这般和谐,便也纷纷说笑凑趣,心中暗自掂量日后对她的态度。
第140章 【捉虫】鹿皮
哄到黄夫人开心之后, 师雁行大胆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父亲去的早,与娘和妹妹相依为命,如今托大人和夫人们的福,日子越发好过了, 缓过口气儿来, 自然是感激不尽。眼见着妹子渐渐长大, 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不敢指望她当门立户, 好歹学个一星半点儿的, 日后若夫人和姑娘们有什么差遣,也能尽点孝心。奈何没个门路……”
反正就师雁行过来这几年看, 但凡家庭条件允许的人家都会给女儿请个先生。
不说饱读四书五经吧, 至少也要认得字, 会点诗词歌赋什么的,不然且不说被下头的奴才欺上瞒下, 管不得家,便是以后出去在圈子里交际, 人家行令、说典故的,你都跟不上趟。
别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都是上流社会为了巩固阶级统治编出来愚民的鬼话,真正的当家主母和大家嫡女哪有不识字的?
原本是江茴负责给两个女儿启蒙的, 奈何后面师家好味买卖越做越大, 如今她这个账房先生都需得弄两个人帮衬,实在腾不出空来教女儿念书。
况且师雁行知道江茴有能力,也不想为了省这点事儿就把她拘束在内院中。
黄夫人一听就笑了。
“她才多大点儿, 你竟想着这么着了?”
她是知道师雁行有个小妹子的, 只是一直没往心里去。
至于什么差遣不差遣的, 谁还真指望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吗?
但师雁行这么说,就显得很忠心不二。
见黄夫人并未变色,师雁行就知道八字有一撇了。
大部分上位者其实都蛮享受被仰视,被人求着办事儿的那种感觉,但关键还要看什么人办什么事儿。
下等人办上等事,他们理都不会理一下,觉得你是痴心妄想。
下等人办下等事,他们只会厌烦,觉得你这块料怎么连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
如今师雁行倚仗师门狐假虎威,勉强也可算个中等人,而给妹子求老师这种风雅的事,自然也在中上之流。
偏偏是师雁行自己确实解决不了的,而又恰恰是黄夫人轻而易举能办得到的。
黄夫人笑了一回,还真就上了心。
“你呀,只差在门第上……”
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偶然间也动过惜才之心,可惜这出身是真不行。
若非师门争气……
挑师父这事儿马虎不得,纵然不正经行拜师礼,毕竟有了师徒的名分,日后也是要好生孝敬着。
黄夫人略一沉吟,只对师雁行道:“你且先去,回头我打发人告诉你。”
师雁行原本也没指望马上就能有结果,听了这话,也算意外之喜。
反正鱼阵也不考学,早点晚点都好说,如今大部分字也都认识了,她和江茴轮流抽空带一带,让小姑娘多看书,日后多出门增长见闻也就是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师雁行告退,倒不急着回自己的桌上,而是先去找了江茴和鱼阵,在墙角悄悄说这事儿。
“咱们先通个气儿,不一定什么时候有结果,或许永远不会有结果,别到时候接不上。”
江茴又惊又喜又担心,“你怎么敢跟她开口呢?可是若回头她提交的先生不中意怎么办?之前那位胡画师不行吗?”
通判夫人帮忙引荐先生,好大的脸面!
若果然能成,自家就和周斌、黄夫人更多一份香火情。
师雁行先笑,“怕什么呢?又不是什么禁忌话题,若不愿意,拒了也就是了,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江茴失笑,也知道她在玩笑。
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她如何不知师雁行的行事风格,那必然是不见鱼不撒网。
但凡撒网,必定有鱼。
今天既然敢开口,就必然有十分把握。
就听师雁行又道:“早前确实打过他的主意,可如今冷眼瞧着竟成了个画痴,哪里有半分心思留在念书上?万一鱼阵给他带成那样钻牛角尖的性子可得不偿失。”
那位现在画画都快魔怔了,师雁行可不敢让他进家门。
至于黄夫人介绍的先生行不行,师雁行反倒不太担心。
因为就目前来看,周斌和黄夫人夫妇对自己的态度很不错,也表现了相当程度的真诚。而自己开口求助,也是从侧面表明立场,表示忠心。
黄夫人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既然应下了,就必然会尽力去办。
依照师雁行本人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说实话,确实请不到什么高水平的读书人,而她和江茴本人对于填词作赋这类又实在不擅长,势必要对外求助。
这年月,出门交际不会作诗行令完全是寸步难行。
她的性格做派,江茴的年纪都摆在这儿,日常交往的又多商贾之流,不会也就罢了,可鱼阵不同。
鱼阵年纪尚小,家里的条件却一日好似一日,如今师雁行又多与官府中人有往来,日后鱼阵与达官显贵家的女眷们交际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必须把这块技能补上。
原本的第一个选项就是裴远山和他所在的县学,可那里的学生们大多心高气傲,一味沉浸于求取功名,怎会放低身段来教导一个女娃娃?
纵然碍于裴远山的威望勉强为之,久而久之,必然心生怨念,反倒不美。
“那宫夫人……”江茴仍有些不放心,万一请回来尊大佛压不住怎么办?
师雁行无奈地瞅了她一眼。
江茴一怔,不用师雁行开口,自己瞬间想明白了。
“唉,是我糊涂了。”
师雁行点点头,“是啊。”
之前她还真考虑过宫夫人。
论身份,论关系,论才学,当真没有比宫夫人更令人放心的了,哪怕后期裴远山起复,让鱼阵跟着先去京城都不担心。
奈何不可行。
师雁行毫不怀疑裴远山夫妇对自己的爱护,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她亲自开口,宫夫人就几乎不会拒绝。
但这属于纯粹的道德绑架。
宫夫人本就是大家子出身,身子骨并不算多么健壮,又跟着裴远山天南海北的走,身心俱疲,这两年也多了几样症候在身上,一直慢慢调养着。
而教书育人本就是极耗心神的事,如今连裴远山都不舍得宫夫人操劳,师雁行更不可能磨着人家收徒。
况且之前宫夫人也不是没见过鱼阵,也曾欣喜地夸赞她早慧灵秀,若果然有收徒之心,早就讲了,何必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