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就抬手往他脑瓜子上拍了一把,笑骂道:“胡说!”
你一个郑家的长子长孙,进什么衙门!
晚间郑平安回来,换过衣裳后来给父母请安。
“那卤肉尝了吗?味道还不错吧!听说明儿还有卤蛋呢。”
老太太对着他笑个不停,“极好,我就着那个,竟比昨多吃了半碗粥。”
郑平安听着也高兴,“爱吃就好,也不值什么,明儿打发他们继续买就是了。”
正埋头盘账的郑如意就笑,“二弟的孝心比我强。”
郑平安连连摆手,“大哥快别说,羞煞我了。”
他自己什么样子心里有数,不过家人不计较罢了。
见他们兄友弟恭,郑义老怀大慰,这才问:“是哪家酒楼的菜?”
郑平安说:“是个开了没几日的小摊,平时卖大碗菜的,好像昨儿才开始卖这个。”
“小摊?”郑义愣了,“那掌勺的是谁?”
郑平安的表情就更微妙了,“好像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郑义:“……胡说八道!”
郑平安:“……”
他立刻发动了终极绝技:
扭头喊娘。
老太太立刻拉下脸来,搂着儿子冲丈夫喝道:“少把外头那副做派带到家里来,冷不丁起什么高声?”
郑义:“……”
都是给你惯坏的!
郑如意噗嗤一声,见老爹望过来,忙低头做忙碌状。
郑义倒不是平白问这些,他有用处。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做的呢?
照他这么多年吃遍大江南北的经验来看,掌勺的人没有一二十年灶间的功夫决做不出这个味儿。
郑平安虽大事上不成,人却机灵,见状想了一回,“我记得爹前几日还说下月家里要来贵客,只菜单子一直不中意,可是为了那事?”
郑如意一听,顾不上装忙,“呀,确实。”
城里有座县学,内中人数上千,每年光是固定的学子服便要四套,再有棉袍。
另有各处先生们,单的一年八套,棉的三套。
除此之外,各处床帐、帷幔、鞋袜、枕套子等等,自不必说,哪里用不着布呢?
郑义一直想把这供应揽下,奈何之前那位县学学院的院长有个亲戚便是卖布的,外人无法插手。
幸运的是,今夏那院长因病请辞,已经告老回乡去了,原本的布匹供应自然也不作数。
郑义知道,机会来了。
若能拿下这笔大买卖,赚多少钱倒在其次,最要紧的却是直接与官府、学堂挂了钩,长远的好处简直数不清。
郑义想一举拿下,便提前给书院几位管事的下了帖子。
奈何其中最要紧的两位却是府城来的,见过世面,眼界甚高,郑义便担心席面入不得他们的眼。
郑平安往嘴里丢了颗清脆甘甜的枣子,咔嚓一声咬碎,笑道:“既如此,便把人请了家里来,大面上仍用咱家的厨子,只烦她做两个拿手菜添上。”
郑如意点头,“二弟想得很是周到。”
若这厨子得用,自然是锦上添花,若不得用,有自家厨子撑着,也不至于落了空。
见两个儿子这般聪慧,郑义也有些自得,只怕他们得意忘形,面上便不显现出来。
倒是老太太不管这些,一手一个拉过来,满口夸赞,只说自己会生。
郑义:“……”
合着没我什么事儿?
若没我的种,你去哪儿生!
于是第二天,师雁行再次见到了郑平安。
他照例要了卤肉,见有新鲜的卤蛋也要了两个。
虽是同一锅卤汁,但不同的东西卤出来也有不同的味道。
那卤蛋已经被浓郁的卤汁泡透了,咸津津透着点甜,咬开蛋清都是茶棕色的,蛋黄部分也微带褐色,细腻如膏。
接连几日的猪肉油脂和大料香气侵入内部,丝丝入扣,美得不得了。
“去府上做菜?”
“是呀。”郑平安笑呵呵道,又对江茴道,“大娘子和小小姐也一并去住两日,权当做耍。那几日误工的费用一并算在辛苦费里,不必担心。”
五公县距离韩张村近百里,一日之内根本不能往返,况且又要做晚宴,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回来。
师雁行才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家里人肯定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出远门。
那边江茴都怔住了。
她听见了什么呀?!
郑家,就是那个五公县布王郑家,请去做菜?!
她不由感慨起来,师雁行做的每一步果然都至关重要:
若非她提前去衙门走动,说不定摊位已经不保,更没可能认识郑小官人。
不认识郑小官人,卤肉哪里能那么好卖呢?
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往县城郑家!
正懵着呢,又听了郑平安邀请的话,不禁又惊又喜,“可以吗?会不会太过打扰了?”
即便师雁行两世为人,可现在的她确实还只是个小姑娘,江茴一方面心理上依赖她,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像对待孩子那样关心她,照顾她。
郑平安浑不在意,轻描淡写间富家子弟的底气显露无疑。
“家里倒还不缺屋子,打扰什么?”
师雁行之前确实想过发展郑平安这条线,可万万没想到,这发展得也忒快了!
被郑平安肯定和被郑老爷子肯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义。
作为五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与郑老爷子搭上线,能发挥的余地可就太多了。
去!
哪怕当天下刀子也要去!
这绝对是目前为止她们能抓到的最好机会!
得了肯定的答复之后,郑平安点头,“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十月初八那日派人去韩张村接,你们只带几套换洗衣裳就成了,其他的一概不必操心。”
第17章 土豆粉
被邀请去做宴席,自然是好事,但去之前,买卖该做还得做。
第二天,走在送货的路上,江茴就担心,“万一那衙门里的人不给钱怎么办?”
衙役们订了一整斤卤肉,按理说,应该高兴。
但以前江茴就曾听说,有的衙役仗着身份和职务之便到处吃喝,一概赊账。
那些债主又不便上门讨债,有苦难言。
“说老实话,”师雁行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这次的主动权不在我们这边。”
官,本就那么回事儿。
做得好了,是官;做不好了,就是匪。
从认识以来,师雁行给江茴的印象都是沉着冷静,胜券在握的。现在听她亲口承认自己也没把握,江茴难免有点慌。
“那,那怎么办呢?”
说好了的,也不能不送了。
见她这样,师雁行反倒笑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无绝人之路,没什么大不了的。”
做什么没风险,做什么不要打点呢?
即便入公门,新衙役也可能面临被老衙役打压和盘剥的风险。
哪怕她们不故意往上凑,摊子摆在那儿,总有一天要被发现,早晚要面临现在的困境。
总不能因为怕就不做了。
所以师雁行选择主动出击。
一来可以及早借势,事实证明这一步确实帮她们挡下了第一次恶性竞争的风波;
二来,现在的她们太弱小,但凡稍微有点良知的都不忍心欺负。
若后面生意有了起色才接触衙门,可就未必了。
说白了,她在赌。
赌除了郑平安和头领之外的四个衙役,也不那么坏。
赌现在她们的这仨瓜俩枣,还入不得对方的眼。
赌赢了自然好。
若赌输了,了不起就是每天白做一份卤肉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总不至于坏到白吃白喝还欺负人吧?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们就去县衙告状!
豁出去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骡车先去小衙门送货。
“我去就行了,”师雁行阻止了要下车的江茴,一边拆手上的纱布一边说,“我是个孩子嘛,一般人都不会跟孩子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