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久之前还是敌对状态,虽说利益至上,可心里那道坎,却不是说跨就能跨过去的。
师雁行在这儿担心王江不靠谱,没准儿王江也在提防,琢磨这丫头片子会有这么好心?是不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找机会把聚云楼剩下的大宗买卖都抢了?
“大致确定人选之后我们需要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说清楚各自的优势,还要进行统一的培训,尤其是对外待人接物方面。大家以后就是一个整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哪怕不能互帮互助,也绝不可以互拖后腿。”
听到“对外待人接物”六个字时,王江下意识皱眉,总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师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哦,那我就直说了,”师雁行还真就直说了,“贵店从上到下都有些眼高于顶,更曾发生过当众逐客的事件,这显然很不和气生财。另外,令弟还曾有过对人动手的事迹,这点也很不好。”
是的,没错,我就是在针对你。
二王实力是有的,就是为人不大讨喜,尤其是二弟王河,之前还曾有过打人,甚至打女人的黑历史,他的存在就是颗不定时炸弹。
如果要合作,就必须提前把这些隐患摆开,摊在明面上说。
能谈得来就继续谈,谈不拢也怪不得任何人,自然好聚好散。
有了前面这个伏笔,就算后续二王不参加或者是中途退出,也就算不上是五公县其他商户排挤他们了。
听完这些话,王江明显有些不快,但是竟然没甩袖子就走。
“我兄弟二人做的是上流买卖,往来皆是贵人……”
“恕我冒昧,说的话您可能不爱听,”师雁行似笑非笑,“若真去了州城,您也撵客?也动手?”
王江一噎,脸上头一次显出一丝窘迫。
他还真不敢。
甚至就连如今这种作派,也是后来站稳脚跟后才慢慢衍生出来的。
说白了,地大不宜居,遍地是贵人。
你去外地发展,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又如何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或许随便大街上抓一个貌似不起眼的平头百姓,就跟某位达官显贵沾亲带故。
自然要夹起尾巴来做人。
王家酒楼?
算个屁!
“王老板有这想法无可厚非,人嘛,就该往上走,能一次赚一百两,谁稀罕摆弄那十两八两的呢?换我,我也不乐意呀!
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若咱们真打定了主意要往上爬,头里自然要受些委屈。”
说完了丑话,师雁行主动抬手帮他倒了杯茶,“我是晚辈,年纪又轻,这些话从嘴里过,未免张狂了些,可您是过来人,想必也能明白都是肺腑之言。
其实也是我冒失了,您本就是极能为的人,又有这样的资历,什么道理不懂?如今坐在这里听我班门弄斧,是给我的面儿。”
王江之前就听说过这姑娘的厉害,可今儿才是头一回实打实的见识到。
别的什么暂且不提,光这能屈能伸的利落劲儿就叫人不得不服。
都说年少轻狂,年轻人往往把面子看的比天大,宁肯南墙上碰死了也绝不回头。
可这姑娘不一样。
她随时都能转!
变脸比翻书还快。
或许县衙的买卖……丢的真不冤枉。
师雁行抬着杯子停在半空中等了会儿,就见王江一个人在那儿想了许久,到底是微微抬手。
师雁行就笑了,主动伸手碰了下,“算我敬您的。”
说完,以茶代酒,仰脖一口干了。
这笑是真心的,因为今天的谈判之顺利超乎想象。
她发现王江这人还是有优点的,比如说能听进话去。
是,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王氏兄弟实在不能算什么善人,那缺点多的简直就跟筛子眼儿一样。
可换位思考一下,其他商户就会强到哪里去吗?
也未必。
做生意就这样,势均力敌的才叫买卖,才叫合作。
你强他弱,叫扶贫。
你弱他强,是倒贴。
一开始,师雁行甚至都没敢指望王江能这么快主动找自己。
并非她自轻自贱,而是太有经验。
人,尤其是有了点岁数的男人,做事就爱端着,好像不摆点谱就活不成了似的。
万一再比你多几年经验,好么,恶心buff叠满了!
见面翻白眼算什么呀?指点江山又算什么?多的是造黄谣、下黑手、使绊子的,咸猪手揩油的,这些师雁行上辈子都经历过。
哪怕心平气和坐下来的,那是给你脸了!
他说你听,可以。
你说他听,不行!
本来师雁行都想好了,如果王江还跟那些油腻自信人一样不听人话,那今天就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会面。
但王江听进去了!
师雁行简直欣喜若狂。
就她刚才那些话,说实话,多少道貌岸然看似温和的中年男人都未必接受得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说教……”
果然,垃圾就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哪怕他是个人渣,可只要能听进去人话,就还能从渣子里榨出油来!
回家的路上,名为师雁行的榨油机顺手把王江本人的性格特征又精确了下:
势利眼,有野心,狂妄,但是慕强!
他确实瞧不起女人,但如果你能在某方面某个时候打倒他,他就能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进行交流和对话。
乍一听好像很荒谬,合着你辛苦一顿,就是换来人家不歧视?
多少有点儿自甘堕落了吧?
但还真不是!
这世上自己没本事,还瞧不起别人的多了去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师雁行靠在车壁上长长吐了口气,觉得把握又大了些。
王江此人确实不值得信赖,但如果自己一直保持强势,隔三差五就弄出点什么实际性的成果来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他就可能是一个长期而稳定的合作伙伴。
回家后把情况跟江茴一吐露,她也有点意外。
王江竟然那么配合?
“这,”江茴手里捏着毛笔,半晌愣没落下去,“难不成以后真就要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发财?”
这商场上的关系可真是风云变幻。
感觉跟做梦似的。
“八字只是一小撇,”师雁行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先别高兴得太早。”
前段时间鱼阵见外面的迎春花开得好,缠磨着挪了几棵进来,长得倒是不错。
迎春花很有点野草性,平时根本不怎么需要费心,水也不用刻意浇,自己就枝条子抽老长,埋着脑袋疯狂开花。
师雁行装模作样侍弄一会儿迎春花,进来后洗了手,给自己倒了碗茶。
“不过利益驱逐而已。而且后面的细节才是最要命的,成不成的,现在也说不准。”
这会儿他们划算的是挺好,几家凑在一起弄个美食城,各展所长赚大钱。
如果觉得合作得不错,那么就继续搞下去;
若是觉得合不来,到时候大家好聚好散。
可实际操作起来,难呐!
其中,最容易引发矛盾的就是不同地段铺面的分配,以及各家经营内容。
虽说各展所长,但肯定会有重叠,到时候让谁做,不让谁做?
出于公平起见,或许可以同一类型的有两三家做,绝不能太多,不然容易内斗。
可天长日久的,肯定会渐渐拉开差距,到时候那些买卖不好的人必然不乐意。
所以还得预备着合同和后手,如果他们甩手不干了,空出来的摊位如何填补?
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要考虑的。
相较之下,王江那边的势利眼反而不算什么了。
江茴听得两眼发直,“阿弥陀佛,光听着就够叫人头疼的,一时半刻哪里弄得完?”
师雁行笑道:“就是这话。又要挑选合适的合作伙伴,又要去州城寻觅合适的铺面,还要协调做培训,别说三天五天,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能弄下来就算不错了!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