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雁行和胡三娘子单独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师雁行就迫不及待翻开一本来看。
对面的胡三娘子难免好奇,时不时偷偷伸长了脖子瞥封皮。
方才在书肆门口没注意,如今再看那封皮和几个字,怎么觉得……
师雁行了然,随便摸了一本递过去,神秘兮兮道:“来一本?”
胡三娘子本能摇头,“我也不认得几个字。”
“够用了!还有插画呢,不认识的就猜。”
胡三娘子将信将疑接过来,才翻开一看,正好是一幅插图,愣了几息,慌忙合上书页,老脸通黄。
师雁行不管她,自顾自看得津津有味,心中大呼老祖宗们真会玩儿。
过了会儿,胡三娘子觉得自己也不能怂,且也有些心痒痒的,就试探着重新翻开。
要不,再看看?
中间车子不小心压到坑,车夫回头问师雁行有没有伤到,无意中从卷起的车帘缝隙中看到车厢深处埋头苦读的主仆二人,不由肃然起敬。
回去之后他说与苏北海听,苏北海颔首抚须,十分欣慰。
“我看她果然不错。”
又以此告诫一干从官,“若无背地里用功,何来人前显贵?诸位共勉。”
第102章 月饼
返回五公县后师雁行就开始忙活中秋月饼订单的事。
虽然种类繁多, 数量惊人,但因为现在有了那么多帮手,倒也不觉得多累。
因郑义要四处送礼,个别客户离得相对远一些, 就在十一日先交付了他家的。
期间还特别强调, 这个很容易坏, 照现在的温度保质期大约只有五天。
为方便大家回家团圆,大禄行政机构中秋节足足放五天假, 没有调休, 十三到十七。
就很令人嫉妒。
于是八月十二这日,师雁行就紧赶慢赶去县衙送他们的订单。
苏北海和孙良才是单独的礼盒, 尤其是前者的, 所有口味都来了一对, 凑成将近六十个,最后包装好的礼盒堪称巨型。
送去孙良才家的礼盒相对小一些, 毕竟等级摆在这里,总不好越过顶头上司去。
如今师雁行已经很少亲自去孙家了, 只是也没断了交情。
孙母难免有些寂寞,可也知道现在的她不比以前, 乃是两家铺子的掌柜,手底下管着那么些人, 人杂事忙, 恐怕是不得空的。
孙良才却看得更透彻:
人家早已巴望上了县令大人,又何必再来奉承自己一介小小县丞?
说不得假以时日,自己还要巴结人家呢!
这么想的时候, 心里难免有点酸溜溜的。
秦夫人听了就偷偷翻白眼, 忍不住道:“之前人家巴巴上门, 您如避蛇蝎,恨不得是刀切豆腐两面光,一点渣儿都不沾,人家难道看不出来?若看不出来,就不会出了事先找娘了!”
您不想接手,人家自然要另攀高枝,这是人之常情。
如今她还能日日打发人来送菜,已经算厚道念旧了。
孙良才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嘴硬罢了。
可自家人说就是另一种滋味了。
你咋能不向着我呢?
他难免有点恼羞成怒,“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本官说什么了吗?”
现在秦夫人的名声越发好了,婆婆又看重,她也不大像以前那么敬畏孙良才,听了这话并不分辨,直接抓过被子翻身睡了。
去你的,哼!
孙良才对着后脑勺生闷气。
你就不会安慰安慰我啊!
可路是自己选的,事到如今,孙良才也怨不得别人。
况且只要一想到替人撑腰可能带来的那些风险,他就要吓得吃不下,睡不着,还不如不做。
这么一想,心里也就微妙地平衡了。
因孙母的例子在前面,师雁行还特意推出了消渴症病人专属的代糖月饼,提前两天宣传了一回,言明对肥胖者、易头晕目眩者和老人更友好。
数量没太多,竟也卖光了。
去衙门送礼盒时,师雁行本想送下就走的,没想到苏北海反而打发人来叫她。
过去之后,苏北海竟当场让帐房支了银子,师雁行很是受宠若惊。
一般这种公家部门的帐能在当月的月底结算就算厚道了。
苏北海看出她的心思,直言不讳道:“本官接下来要巡视四方,监察秋种,多是不得空。左右不是吃白食,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分别?”
“大人心系百姓,乃是五公县之福。”师雁行笑道。
这时候倒不好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
反正拍马屁就对了。
苏北海嗤笑一声,忽然来了一句,“知州大人看中了你的手艺。”
师雁行一怔,心道坏了,最怕的事来了。
自己该怎么做呢?
可转念一想,不太对呀。
如果杜泉真的非要拉自己过去做个厨子,何必等到今日?
再者,他是官,自己是民,最卑微的商,但凡真的铁了心要做某件事,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苏北海又何须提前通知?
思及此处,师雁行就对苏北海行了一礼,说:“想必大人心中早有定夺。”
并非她有心奉承,只是说来荒唐,这种关乎自己的事,却根本由不得她做主。
大约是上位者的通病,看她自始至终连表情都没变一下,苏北海欣赏之余又突然觉得有点没劲。
他慢条斯理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又盯着对方微微垂下的脑袋看了良久,“你就这么肯定,本官不会将你送出去?”
师雁行看起来恭顺极了,“全凭大人吩咐。”
她在赌,赌一个可能性很大的结果。
她不认为仅凭现在自己送给苏北海的那点好处,会让对方在官场上还护着自己。
纯纯的利益交换而已,哪来那么深厚的感情?
但她有用!
师家好味有用!
更何况还有一个裴远山在,就之前苏北海表现出的态度来看,师雁行不太相信他敢这么做。
苏北海之前不说,要么是觉得没必要,要么是因为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师雁行更倾向于后者。
之所以现在说了,恐怕也是想借机敲打自己,别这山望着那山高,还能顺势向裴远山卖好。
苏北海看着她,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女。
太沉得住气了。
没能如愿从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苏北海难免有些兴致缺缺。
“别让本官失望,去吧。”
师雁行没当场表忠心,只是行了一礼就退出去了。
忠心这种事,说多了就不值钱了。
况且自古无商不奸,苏北海想必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大约也是不相信的。
当然,师雁行自己就不相信。
如今大家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假如有一天苏北海卷入什么惊人的□□,第一个抽身而退的就是师雁行。
而同样的,如果有一日师雁行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苏北海也绝对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利益交换,不过如此。
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之间可能出现某种利益之上的相互欣赏和支撑,实现某种程度的相互拯救,但那也是将来的事了。
而没发生的事,就相当于没有,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
在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上,师雁行一向很理智。
因为现阶段她的试错成本太高,高到没有任何从头再来的可能。
但不管苏北海的真实目的为何,就事论事,师雁行确实该领他的情。
可这事儿她不准备告诉裴远山。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又何必徒增烦恼,惹得老人家担心生气。
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强。
哪怕官商有别,如果一个商人能够发展成决定某地兴衰的庞然大物,就连朝廷也要为之侧目。
诚然,真到了那个地步的商人一般不会有好结果,比如说富可敌国沈万三,老惨了。
但相应的,她需要应付的苍蝇蚊子也会少很多,甚至有能力和对手谈判抗衡,有余力提前准备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