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茴香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哽咽道:“我,我想爹娘……您是个好人,要是爹娘还在,指不定他们多高兴!呜呜!”
茴香爹娘都没了,但却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去年年底她舅舅忽然拿着一张合约书来,说要拉她爹去做买卖,请他做个担保什么的。
茴香一家人都不识字,一开始不敢签,然后长了个心眼儿去请人帮忙看。
没想到他舅舅早就把那个人买通了,说是没问题,茴香爹娘放了心,就给签上了。
谁承想她舅舅早就染上赌瘾,十赌九输,欠了一腚饥荒,走投无路之下仍死性不改,竟糊弄着茴香爹借了高利贷。
那是借高利贷的文书!
茴香爹那日按了手印之后,她舅舅就卷银子跑了,后来讨债的上门,见实在还不上,便将家里打砸一通,直接把茴香拖走了抵债。
茴香娘正因遭遇亲弟弟背叛卧病在床,哪里受得了再失去女儿的打击?一口气没上来,给活活气死了。
茴香爹四处找她舅舅,又想去给人拼命,反而给打折了腿,强撑着把自己吊死了。
茴香本来有些麻木了,可前些日子,领头的三妹忽然告诉她,等学好了规矩就可以跟着识字了。
不经意间的一句话顿时戳中茴香软肋。
“但凡,但凡当时家里有人能识字……”
茴香泣不成声。
若果然能有人识字,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骨肉分离,家破人亡的地步。
师雁行叹了口气,过去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哭吧,哭完了就好好过日子。”
关注员工心理健康也是一名合格的企业家理应具备的品质。
为此,上辈子她还特意学过一点心理学呢!
茴香本想放声大哭,可想着大家都睡了,竟也不敢出声,憋憋屈屈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师雁行无奈,弯腰替她抹了抹脸,“赶明儿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哭,发泄一回,饿了吗?”
正感动的茴香:“……”
大半夜的,您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她吸吸鼻子,扭捏着点了点头。
饿了。
哭饿的。
第100章 滚蛋饺子
苏北海那位客户的寿宴是在八月初九中午举办, 他本人和师雁行会天不亮就启程,随行者坐另一辆马车带着事先做好的蛋糕胚前往州城。
为防止意外情况,蛋糕胚都是双份的。
早点去慢慢做,万一中间出了岔子, 好歹还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能赚不少银子, 但是江茴有点不大高兴, 一边替她收拾行头一边嘟囔,“就为这事儿, 惹得觉都没得睡。”
蛋糕胚倒是可以头天晚上睡觉之前做, 刚好放凉,但是天不亮就启程, 统共也睡不到两个时辰, 孩子长身体呢!
师雁行就笑, “如今你也抖起来了,这话若外面说去, 可招人恨呢!”
江茴也笑,“是又如何?如今咱们多少也有些进账, 自然不比以前。”
以前家里穷得叮当响,那个真是卖命换钱。可现在不是不同了嘛。
有时候看师雁行还这么拼, 她心里自然过意不去。
鱼阵搂着师雁行的腰,第无数次问姐去哪儿?
“办事啊?”
师雁行呼噜着她的脑瓜, “嗯, 去办事。”
自从来到县城后,师雁行隔三差五就要往外跑,这小东西粘人, 每次见了都要追着问, “姐姐干嘛去呀?”
师雁行不好同她解释, 每次都答,“办事。”
久而久之,现在不用她说,每次鱼阵自己开口就问:“办事啊?”
江茴对鱼阵道:“得了,当天就回来了,别再吵你姐姐。功课做完了没?过几日可就开学了。”
天气渐渐转凉,放了大长假的豆丁们也该回去上学了,再不赶紧着都快玩疯了。
鱼阵一听这话,不亚于当场遭了雷击,瞳孔巨震,几乎整个人都灰白了。
小姑娘在原地震惊了会儿,意识到事情没有转寰的余地,终究是耷拉着脑袋,缩着肩膀,一步一耷拉着往书房去了。
从背后看去,宛如一颗蔫哒哒的小青菜,着实可怜又好笑。
师雁行和江茴都非常没有同情心的笑了一回,惹得小姑娘在里面直哼唧,这才罢了。
笑完了,江茴又问:“光说什么重要,客户到底是给谁过寿啊?这么大动静。”
一开始,苏北海确实没说,直到昨天才跟师雁行透了口风。
“是知州杜泉的夫人。”
杜泉夫妇是典型的官商结合。
当年他不过农户出身,家境平平,但因为少有才名,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觉得自己可能前途无量,故而硬是拖着直到二十多岁也没有娶妻。
二十四岁那年,杜泉中了举人,终于正式引起豪商和有权势的人们的注意。
当地府城一位富商很快联系到他,说自己家里有个女儿,今年十九岁,生得虽不算多么美丽,但是通情达理,更会读诗作画。
其实前面这些完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自然是希望他的姑爷日后有个好前程。”
几个儿子读书完全不成,这商人几年前就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所以一直拖到了十九岁还没有轻易谈婚论嫁。
这个岁数还单身的姑娘在民间是相当罕见的。
富商一家虽然一直对外宣称他们舍不得唯一的女儿早早嫁人,所以多留几年。但有心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在待价而沽,希望榜下捉婿。
但榜下捉婿的难度有点高,因为对大多数读书人而言,三十来岁能中进士已经算年轻。
鲜少有人拖到那会儿。
所以他们就退而求其次,将目标定在了举人。
杜泉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只要你认了这门亲事,我们一家必然全力托你上位。
双方一个图财一个图势,一拍即合,当场定下亲事,年底就走完了六礼。
成婚之后,那位富商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倾尽全力帮助姑爷打通关节。
如今杜泉不过才四十来岁就做到了知州的位置,已经算同级别官员中非常年轻的一位了。
就因为这些缘故,杜泉对妻子或许没有爱,但绝对敬重到了十二分,身边甚至连个屋里人都没有。
也有同僚嘲笑他惧内,但杜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心知肚明,那些人不过嫉妒罢了。
今年并不是知州夫人的整生日,但杜泉依旧操办得热热闹闹,恨不得让世人都知道他对妻子的看重。
江茴回想起孙良才和苏北海平时的谨小慎微,再看看这位杜大人的张扬高调,不禁感慨人和人的不同。
确实,知州官居五品,已经是连宫宴都能有资格参加的品级了,该有的排场也该摆起来,确实不必再那样瑟缩。
“所以大家都想往上爬呀,爬得越高,活得越自在。”
师雁行阻止了她继续往包袱里加衣服的举动,啼笑皆非道:“你才刚跟鱼阵说了我当天去去就回,怎么自己反倒不信了?两套换洗衣裳足够啦!”
江茴还有点儿意犹未尽,“那万一再去见知州大人呢?”
“不可能。”师雁行非常肯定地打断了她的幻想。
连苏北海这小小知县当初都升不起见厨子的念想,更别提知州了。
厨子也好,采买也罢,在他们心里都一样,不过是底层跑腿的杂役,有用的时候抓过来使一使,没用就随手丢着,跟院子里摆的花盆没有什么分别。
就好比苏北海。
当初师雁行对他没有用的时候,连个眼神都吝啬,上门送礼都被挡回来。
可自从匾额事件之后,苏北海逐渐意识到了她的作用,如今做事也能有商有量的了。
放在以前这样的场面,简直是不敢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