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邡进入了雷厉风行的整治。
势要挖去先帝时期遗留下来的烂疴腐根。
而缺出的粮草,李无廷则下令从北鞍就近调补。
当晚,宁如深坐在床沿,“从北鞍?”
他这会儿刚洗完澡,李无廷正站在他跟前,看着他把头发擦干。
他低头搓毛,“要得这么急?”
李无廷看他一通乱搓,指节动了下,“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战随时可能爆发,运送粮草越早越好。”
“那现在是在等什么?”
“等,看谁先沉不住气。”
“唔。”宁如深想到先前几次大大小小的冲突,心头有点发紧,一时出神。
头发忽然从手里被扒拉了出去。
他回神抬眼,就看李无廷举着一撮他打缠的头发问,“你这擦的是什么?”
“……”宁如深不好意思地扒回来,“一种态度。”
李无廷似无言,最后拿过帕子替他一搓,搓得蓬松干爽:
“行了,快睡。”
宁如深感觉自己都快被搓习惯了。
他拢着搓干的头发,感叹了一声窝回被子里,“陛下,夜安。”
烛火很快被熄灭,“夜安。”
…
大概是今天和戴坞平斗了一次法。
宁如深躺上床后很快入睡。
月色清晖透入安静的帐中,一场梦迷迷糊糊地刚开了个头,突然就被一道急驰入营的马蹄打破了寂静——
“十二里外敌袭!敌袭!!!”
呼啦,营中骤然灯火通明。
宁如深自梦中惊醒:敌袭!?
他刚撑起身,便看李无廷已佩甲戴胄持剑疾步绕出屏风。
银甲反射出一道冷锐的寒光。
他掀被而起,心跳急促,“陛下!”
这还是北狄第一次发动夜袭,来势迅疾而猛烈。
李无廷疾行的脚步微一顿,随后握剑的手紧了下,呼吸急促了两秒,抬手掌在他颈侧:
“就在这里等朕回来。”
说完指尖轻一抵,转头快步离开。
宁如深被擦过的地方一阵发烫,他拿了外衫披在身上,也跟了出去。
一出帐篷,只见三军已迅速规整。
李无廷、霍勉等将领号令一发,便齐齐上马即刻朝十二里地外赶去——
大军如黑龙烈火般消失在夜色中。
宁如深站在辕门口望向大军离开的方向,迎着微凉的夜风,心口反而烫了起来,心脏怦怦直撞。
站了不知多久,肩头被拍了拍,“回去吧。”
他转头,就看轩王站在旁边。
李应棠面色难得正经,望了眼夜幕尽头,“夜袭不会持续太久,况且还有陛下和霍将军。”
宁如深强行定下神来,“嗯。”
两人转头往营中走。
他忽然又想起,“王爷怎么才来,刚刚去了哪里?”
李应棠闻言眸光一动,像是有眼泪要落下来,“……霍将军奉命将本王绑在床上,刚刚匆忙没给解开,本王……花了好大力气。”
宁如深,“………”
他复杂:原来你还被绑着啊。
·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
宁如深没有回到帐中,就坐在能看见辕门的木堆边等着大军回来。
夜里虫鸣草动,火堆噼啪作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头顶的夜幕依旧黑沉,他心头也像是被火苗燎灼着。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终于传来马蹄的擂动。
宁如深刷地起身,便看一抹赤红破开夜幕,自地平线后奔腾而来——
大军归来了!
近了,只见李无廷一身银甲策马在前,乌泱泱的大军紧随其后。战袍猎猎,震天煞气中夹杂着一股腥风。
营中将士们纷纷迎了出来。
李无廷一拽缰绳,马蹄高扬停在营前。
宁如深对上他漆黑如夜的目光,喉头蓦地发紧,“陛下…”
李无廷面色柔和了点,随后在众将士的迎声中下了马,吩咐众人去接援伤兵。
他动作间披风扬起,露出下方染血的银甲。
宁如深心头猛一跳,刷地朝人看去:
——受伤了吗!?
察觉到他的目光,李无廷转头低声,“没事,先回帐子里。”
宁如深焦心地缀上去,“嗯。”
李无廷侧头瞥见他的神色,就笑了一下。
…
回到主帐,李无廷解下战袍。
他左胳膊被划了道伤口,没多声张,只叫了德全和军医进来处理伤口。
宁如深看得揪心,嘶嘶地问,“伤得重吗?”
李无廷目光落在他拧紧的眉心上,“还好。盔甲上的血,大多是敌人的。”
宁如深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军医包扎完,又嘱咐了两句便下去了。
德全忧心道,“陛下今晚可离不了人守夜,是让奴才……”他说着一顿,轻轻瞟向宁如深,“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