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蓉乃是当今皇帝的姐姐永宁长公主的幼女,在家十分得宠。而永宁长公主年幼丧母,被生母所在宫殿的主位——也就是当今太后收养,与太后亲如母女。皇帝的同母胞弟被过继去了燕王府,又长年驻守北平,少有回京的时候。太后的舔犊之情,皇帝的手足之情,多是体现在永宁长公主身上。即使曹家权倾朝野,也要忌惮她三分。
马玉蓉与谢映慧都是皇亲国戚家的小姑娘,还是同龄人,见面的机会很多,但从来就不是关系良好的密友。前者看不惯后者的行事作风,也对曹家很不感冒,当面就敢怼谢映慧,说曹家的不是。可曹家与谢映慧都拿她没办法,所以一直合不来。
然而方才谢映慧在更衣处外头遇见马玉蓉时,对方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出言讽刺,反而淡淡地点头示意,礼数周到,还就天气问候了她的身体,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当时她们遇见的另一位姑娘。那位姑娘的父兄政治立场虽然更偏向承恩侯府一些,但从前也没少巴结平南伯府。姑娘本人更是积极地与谢映慧结交,还和她做了好朋友。谢映慧自问待对方不薄,时常送些礼物什么的,还时常在长辈面前为她说好话。可方才她们遇见时,那位姑娘却口出恶言,对她多有奚落之语,仿佛她被承恩侯府冷落,便等于沦落尘埃了。
可事实上,谢映慧如今还是三品高官家的千金,曹家的外孙女。那位姑娘的父亲官位还不到三品呢,态度变化如此唐突,真不是一般的势利呀。谢映慧想起对方从前对自己的谄媚,再回头看与自己不和的马玉蓉是什么态度,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感叹着对在座的两位妹妹道:“我前不久才发现,深信不疑的亲人一直在对我撒谎。今日我又确定,本以为对我真心实意的未婚夫婿,很可能只是在哄骗我而已。而眼下,我又再看见,本来以为是好朋友的人对我冷嘲热讽,本来以为是对头的人却对我以礼相待。这世上的事,跟我想的真是完全不一样。我过去十三年是不是都瞎了眼?”
谢映芬连忙安慰她:“大姐姐别难过,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谁会无缘无故怀疑对方不是好人呢?这原也怪不得你。”
谢慕林则说:“现在你发现也不迟,那些欺骗暂时还没造成严重后果。乐观一点想,你早点儿知道真相,总好过等将来被骗得走投无路,才知道实情的好,是不是?”
谢映慧白了她一眼:“我怎会被骗到那个地步?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谢慕林笑笑,抬头望向斜对面的观戏席:“那边好象有人在吵架。”
谢映慧循声望去:“哦,那就是马玉蓉了,跟她吵起来的是她嫂子,我记得娘家是姓白的,是歧山伯夫人的娘家侄女儿。”
谢慕林仔细一看,原来那姑娘就是马玉蓉呀。她见过的。
她当初刚刚穿过来的时候,才从水中被救起,浑身湿冷地坐在岸边。文氏一再恳求钱妈妈请大夫来给自己看病,钱妈妈却以影响宴席为由,坚持要等散了席再请人来。当时围观的宾客中,就有一个绿衣小姑娘和一个黄衣小姑娘看不过眼,说了些讽刺曹氏主仆的话。马玉蓉正是绿衣的那位小姑娘。谢慕林当时睁眼看到她,还以为是到了小戏骨红楼梦的片场呢。
这位马姑娘三观挺正的,又有背景,怪不得当日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怼人呢。
也不知今日马玉蓉与她嫂子因为什么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吵了起来,她姑嫂二人的争吵已经引起了其他女眷们的注意力,连赵家的太太奶奶们也频频望过去。大概是不想被人看戏,马玉蓉的嫂子白氏先闭了嘴,面带忿恨地扭头下了楼梯。
马玉蓉板着脸坐下,留意到了斜对面的谢家姐妹,面色松了一松,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点了点头。
谢慕林姐妹三个齐齐点头回应了对方的问好,心里都觉得,这位姑娘估计是真的不在乎谢家在金陵城中的地位变化。哪怕她并不热情,这等态度也算是难得了。
谢映慧叹息道:“以后我真该带眼识人才对。只是从前得罪她多了,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与我为友。”
谢慕林笑道:“大姐真心实意与她结交,她为什么要拒绝呢?只不过这种事不必太过刻意,顺其自然就好。”
谢映慧点点头,又看向戏台方向:“呀,接下来要唱的这一折戏好,那个小旦很是逗趣,你们注意听呀。”
谢映芬连忙转头望去。谢慕林听了一会儿,却听不懂演员在唱什么,只能看动作。她有些无趣地扭头打量其他人,意外地发现,谢老太太与谢映容不知几时消失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