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正值“人日”。谢家按照习俗,这一天两顿正餐都吃的是盒子菜、七宝羹与新鲜面条。女孩子们还拿各色彩纸、金银软箔、丝帛等物制成各种小人形状的“人胜”或是花朵形状的“花胜”,戴在头上充作装饰。
正月初八,文氏带着家里四个姑娘,穿戴得体体面面地,到城中一座大寺庙,陪同燕王妃以及一众官眷们,参加了一场盛大的放生仪式。放生的各种龟、鸟、鱼等小动物,都是寺庙方事先准备好的。据说这是北平城一向以来的习俗,自打太宗朝时就有了,每年大年初八都要来这么一趟。今年燕王妃带领着众位官眷们,还多添了为去年大战中牺牲的将士以及年前雪灾里受难的百姓祈福的环节。寺庙方面得了一大笔香油钱,当天就开始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法事,据说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
这一天人很多,谢慕林跟姐妹们站在一处,举目望去几乎都是陌生人,也不认得这座寺庙的地形道路——她在现代没怎么听说过这座寺庙的名字,想必是早已消失了的古刹。她们姐妹一直跟随文氏行动,并不敢落单。谢慕林虽曾经几次瞧见燕王郡主朱珮冲自己微笑点头致意,但顶多就是上前打个招呼,聊不上两句就得分开了。
朱珮婚事几乎已经定下来了,人人皆知她未来夫婿将来会接掌燕王手中的北方兵权,将门女眷们恨不得抓紧每一个机会与她套近乎,哪里会容许旁人分了她的注意力?谢慕林只能苦笑着溜回母亲与姐妹们身边,打算以后再另找机会与未来小姑子说话了。
如此忙了大半天,谢慕林连中午的素斋都没能好好吃,回到家的时候,不但疲倦不已,浑身还冻得发僵。还是靠着在回来的路上,躲在马车里匆匆垫了几块点心,喝了两口姜茶,才算是留住了几口热乎气。
文氏疲惫地挥挥手:“都散了吧,晚饭各自在屋里用就好,不必到上房来了。大家都累了一天,好生歇一歇吧。”
有了她这句话,谢慕林姐妹几个顿时四散了。等到谢慕林洗完热水澡,坐在炕上痛痛快快地吃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去,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香桃送上了香茶,翠蕉呈上了点心,然后就向谢慕林报告:“姑娘,今日琴姨娘在客院跟她娘家父母见面了。来的只有叶老高和他老婆,在家里吃过午饭才走的。”
谢慕林顿了一顿:“当时有谁跟在琴姨娘身边了?”
翠蕉答道:“银杏跟着进了客院的正屋,中间出来过两趟,一趟催午饭,一趟是去叫门房帮忙雇车,把叶老高夫妇送走。至于她在屋里到底听到了多少,我们就不知道了。”
谢慕林想了想:“若有什么不妥的,银杏定会去跟四妹妹提的。我们也不必查问太多。这事儿四妹妹心里有数呢。”
翠蕉应了,又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古家那边传了话进来,先前……我请东山哥帮忙找人去盯梢那叶家人,说是他们自打住进我爹找的宅子,就一直没出来过。期间除了大夫前来给叶老高诊脉,就没别的外人上门了,一应送吃食用品和抓药的都是咱们家的人。那个叶金生倒是有两回想要出门,都被拦了回去,虽然私底下没少抱怨,但大体上还算老实,没敢真闹起来。咱们家的人一瞪眼,他老子娘还得反过来给咱们的人赔不是。”
这倒不奇怪,叶家人再怎么样也是家生子出身,还不是什么极得主人重视的那种体面仆从,自然懂得看人脸色行事。曹家明摆着不成了,曹淑卿也失了靠山,谢家在北平却有权有势。叶家人想要在北平立住脚,肯定不敢跟谢家来横的。今非昔比,他们在谢家的依仗谢显之、谢映慧、谢映芬与谢涵之兄妹四人全都态度冷淡,宛琴又不得宠,还有什么可嚣张的呢?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他们还能打着谢家的招牌吓唬吓唬人,在谢家人面前,自然只能怂了。
翠蕉说起这事儿,却有些小兴奋。她还记得从前叶家人嚣张的模样。少爷姑娘们怎么说也是主子,见不到这些下人,也不会受他们的气。可她这样的小丫头,只因父母都是老爷、太太面前得用的心腹,从前可没少被偶尔到谢家来给曹淑卿请安巴结的叶家人欺负呢。想到上午她在二门上看到叶老高夫妻被领进来的时候,在她父母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她心里就说不出的爽快。
只是翠蕉才刚刚暗喜了一会儿,就被香桃打击了回来:“叶家人眼下住的地方,是赵管事找的。负责在那宅子里照看、监视叶家人的,也都是赵管事派过去的。你要打听叶家的事,直接问你自个儿亲爹就行,为什么非得绕个大弯子,跑去找古家人帮忙?虽然我知道你是在趁机跟未婚夫见面,但在姑娘面前,你好歹也收敛些,到底还未嫁过去呢,矜持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