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页纸文字,慕梨抹掉四次眼泪,才艰难看完。
整整两天时间,她究竟在干什么?
竟然丝毫没看出陆决置身于如何可怕的煎熬与挣扎之中。
她只看出他在极力假装自己一切正常,甚至觉得他生疏的表现有些滑稽可爱。
明明记得原著里的陆决在觉醒初期,就已经在拼命抵抗恶念的吞噬,步步溃退。
而原著里的陆决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朋友,至少不需要像现在一样拼死抵抗、奄奄一息,还要假装一切正常。
她的中二病陆师兄向来是不善于诉苦求助的,只知道硬扛。
而她竟然像所有人一样,在转变初期这最关键的两天里,没有说半句对他恶念的理解与接纳,只心安理得地寄希望于释放完整人格的陆决顾念旧情,留他独自与数万年积累的怨恨情绪决斗,还期望他外在表现与从前无异。
一滴眼泪打在信纸的“对不起”三个字上,慕梨慌忙捏着袖子抖着手,小心翼翼把泪水吸干,但信上的字迹还是模糊了。
她忽然咧开嘴,仰头嚎啕大哭。
三位堂主循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找进门,就见那个向来笃定沉稳的小姑娘瘫坐在地上,右手指甲隔着薄薄的布料,使劲抠进小腿外侧的皮肉里,哭得像初生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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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决离开三天后,禅渊的心引灵根傀儡来到凌云峰,求见主上。
堂主们假装陆决还在峰内,代他传话,拒绝接受前世的记忆,让禅渊死了这条心。
禅渊自然没那么好打发,三番五次强调,只要主上当面亲口拒绝,他立即离开。
几番争执后,禅渊看出凌云峰交不出陆决,便肆无忌惮地亲自搜遍全峰,果真印证了猜想——陆决已经不在凌云峰了。
这超出了禅渊的预测。
他当初封印主上妖灵的嗔念,并抹除记忆,是为了蒙蔽六道轮回,顺利降临世间。
但为了避免以人族身体诞生的妖神对人族产生认同感,禅渊把古妖神的记忆与感受剥离,只将感受一同封印在嗔念的那部分灵魂里。
进入轮回的灵体本就能够体验感受产生情绪,算是钻了天道法则的漏洞。
一旦解封嗔念,妖神数万年对异族的厌恶与鄙夷,也会一同恢复,这种强烈的本能,很可能会驱使陆决找回前世的记忆,所以禅渊才有把握陆决会留下他的性命。
原本猜测刚解除封印的陆决至少能抵抗本能六七天的时间,没想到陆决已经不在凌云峰。
禅渊也没耽搁,二话不说离开了凌云峰,去寻找陆决的下落。
比他还着急寻找陆决的,是慕梨。
那天在塔里哭了一个早上,慕梨就分秒必争地起身开始了寻找陆决的计划。
她白天去芦苇地里等,傍晚去山下树神爷爷树下看来往的人群,夜里去藏书阁话本区蹲守。
所有人都觉得她可能是受了打击有些失常,但大家都没阻止她,因为慕梨总是看起来精神抖擞地严肃跟所有人分析为什么她觉得陆决迟早会去这三个地方看一看。
众人没有办法,只建议派其他弟子轮流在这三个地方蹲守。
但慕梨态度坚决地否决了,因为光是撞见陆决没有用,没有人能留住他。
她固执地认为,这世间只剩下她还可能挽回一切。
对于陆决的离开,痛不欲生的莫过于他的生母。
洛晚凝看完那封信,在家中躺了三日动弹不得,听说慕梨的举动后,她艰难起身去芦苇地里,找到了那个嘴唇发白脱皮,却目光炯炯时刻观察四周的小姑娘。
看见洛晚凝,慕梨没说话,只勉强露出个歉意的笑,就好像陆决是她给弄丢的。
洛晚凝笑容平和,迈步穿过芦苇地,坐在小姑娘身旁,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哄摇晃。
两个人像一对母女,相拥沉默许久。
洛晚凝突然打破沉默,说起一件往事:“我跟阿决搬家之后,阿决每次买木雕,还是要去凌云府里找你帮他藏一阵,有次你上门,他还提前要我假装不喜欢他买这些小木雕,好让你相信他确实需要你帮忙藏那些小玩意。
你走之后,我就笑话他,说‘你想见人家小姑娘就不能光明正大点?这种鬼鬼祟祟的要求也不怕叫人瞧不起’,诶呦,你可没看见我儿子当时脸唰地红到耳根。”
她压低嗓音,模仿陆决支支吾吾、嗓音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我在娘眼里蠢成这样。’他气呼呼地斜眼看我,我问他那为什么非要求慕梨帮忙藏那些小木雕,他有点不想说的样子,但是过一会儿还是气不过,觉得我小看他,他就告诉我。
他说:‘慕梨性子很奇怪,她对人很见外,只有我经常需要她帮忙,她遇上麻烦才敢告诉我,不然就成天委屈巴巴憋坐在尚武场里发呆,所以我得让她知道我需要她帮忙。她说他爹就是只有需要她的时候才会给她好脸色,她很讨厌她爹,一问起来就眼睛红红的,我都不敢提,以后有机会叫我问出她家住哪儿,我非得把她家那个死老头揍得需要人伺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