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67)
那么……孟如韫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前些日子对自己正在查的两淮案子频频好奇,真的是无心而为吗?
陆明时暗暗打量她,内心极希望她与此事无关,可心底也十分清楚,她若完全置身事外,程鹤年不会贸然对一个姑娘提起这番朝廷辛秘。
况且,程鹤年与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陆明时盯着她说道:“程鹤年人在钦州,必然是通过书信告诉你这件事。他的书信,你带来了吗?”
孟如韫点点头,从袖中掏出程鹤年的信,将写了石合铁案的那一页信纸递给陆明时。
陆明时三两眼扫完信纸上的内容,目光落在孟如韫袖里的信封上。
“那一页与此事无关。”孟如韫捏着袖子,不太想让他看。
陆明时说道:“一页不完整的书信难以为证,若他前页说这是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呢?你放心,若真与此无关,我看完后会还给你。”
孟如韫犹豫了一番,只好将剩下的信全部交给了陆明时。
前一页所写内容的确与石合铁案无关,但又不能算是完全无关。陆明时字字句句读过去,待读到“娶卿之心如磐石难转移”一段时,眉头微微一紧。
程鹤年要娶她?
他想问孟如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以什么身份询问她呢?
她既已将这封信给他看,若要解释,自会解释,若对此不发一言,便是不想解释,自己多言相问,岂不是太不识趣。
陆明时被此页信纸上的内容搅得有些心烦,转而又想起前些日子雨天相送时孟如韫的态度,想起沈元思说得那些话,更添意乱,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意识到程鹤年提的是“江家”,称的是“阿韫”。
陈年往事纵如沉疴,毕竟不及石合铁案这种燃眉之火更惹人注目。
陆明时边看信边想,程鹤年不顾门第之别也想娶她,看来是真的昏了头,将石合铁案相告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这封信之后,程鹤年可还提到过什么?你与我详细说说。”陆明时看完后,不动声色地将信纸还给了孟如韫。
提到程鹤年,孟如韫话里话外的顾忌明显多了起来,陆明时听着,心中冷笑连连,一边听一边忍不住默念刚才在信中看到的内容,有一种十分闷沉的情绪在他心里慢慢积攒,让他快要对这种装模作样的哄骗和温声和煦的诱导失去耐心。
不知哪个动作扯到了伤口,陆明时的右肩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眼前一片昏花,双耳嗡嗡耳鸣,他指节攥得泛白,想要缓解这种疼痛,却只能看见孟如韫发间的步摇在眼前晃,她左一句“子逸”,右一句“子逸”,替程鹤年分辩他的无奈和苦衷。
她说程鹤年本来与此事无关,只是一个尚未在朝堂立足的新科进士。钦州地界的官员和大商都被徐断牢牢掌控,他若是写折子参徐断,会惹上杀身之祸,所以明哲保身也可以理解。
可陆明时听在耳朵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北郡的苍茫风雪里,被砍断长枪后穿腹而死的将士。这种勾当暗中进行了几年,若非他那日亲自前往天煌郡善后,突然对此事起疑,经年累月不知还要枉死多少北郡的将士。
她无辜,程鹤年无辜,朝堂之上万马齐喑,他北郡的将士就不无辜吗?
陆明时攥紧掌心,有一瞬间,他简直要撕破面上伪作的耐心与和善,将她拎到牢狱里去,用他一贯擅长的、询问北戎羌细作的那些残忍的手法,从她嘴里把他想知道的一切都逼问出来。
既然与程鹤年如此情投意合,为何会违背他的意思,将这件贪渎案捅到自己面前?
是真的冰心一片,还是为人驱使?
程鹤年真的只是‘无意发现’,还是早有参与,想要诱他出手一网打尽?
……她呢?
陆明时不知道自己和颜悦色套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相信人在切肤之痛与生死之危面前的恐惧是做不了假的。
此念一起,他的脑海中就涌现出数十种能逼人开口的手段,有一瞬间,他真的在考虑要不要用些手段逼孟如韫开口。
一只细腻温凉的手突然轻轻搭在他的额前,他听见孟如韫问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伤口疼了吗?要发烧了吗?”
陆明时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孟如韫惊呼一声,猝不及防被他从小榻旁的太师椅拽到了榻上,身体失重得扑进他怀里。陆明时捏着她的手腕,细细一圈,像一只精巧的玉如意,却又没那么坚硬,仿佛只要他指节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陆大人!”孟如韫想挣开他,又担心他的状态,“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不会是烧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