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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时见卿(232)

作者:木秋池 阅读记录

亥时末,正殿里的宫灯熄了,庭中月华如练,风吹花影摇曳。

罗袜踩在青石地板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在推门时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孟如韫绕过碧纱橱,探头瞧见陆明时和衣屈腿躺在窗外侧。

她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正阖目装睡的陆明时蓦然睁眼,将她一把卷上床,一气呵成地回手放落了床帐。

孟如韫捶了他一拳,惊吓道:“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在想一阙词。”

孟如韫好奇,“什么词?”

陆明时随手拆了她的发髻,附身在她耳边,声音含笑地在她耳边念道: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等艳词,他记得倒是清楚。

孟如韫恼羞成怒地捶他,一双手腕却被钳住按进软锦中,话音与力气都在夜浪中渐渐破碎,如云摇月影,风不息而不止。

陆明时第二天又是一早就走,孟如韫一路送到城楼上,遥遥目送大军出征,三万铁朔军精骑如龙蛇出洞,腾驰越向北方,惊起黄尘漫漫。

眼下已是六月初,他们的婚期定在明年六月。孟如韫在心中默默数着日子,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对荡平戎羌而言显得有些仓促,也不知他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送完陆明时回城的路上,孟如韫又撞上了程鹤年。

他彬彬有礼地朝孟如韫作揖,“我猜到你今日会送他出城,所以特地在此等候,不是偶遇。”

“程公子找我有事吗?”孟如韫仍坐在马车中,打起一角车帘看向他。

自上次酒楼一别,一年多未见,程鹤年的面容变得有些陌生起来,就连他通身的气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加从容、淡泊、谦和。

程鹤年一笑道:“有些疑惑,想向孟姑娘请教。”

他们拣了家清净的茶楼临窗而坐,拒绝了茶博士服侍,程鹤年亲自沏茶。

这些日子他待在家中,没有俗务缠身,除了读书,也常常钻研此道。

“我前些日子总是做梦,陆陆续续梦见许多从前事,与孟姑娘有关,所以想来请教一番。”

孟如韫拈起茶盏,笑道:“我从不擅解梦。”

“不是为了解梦,我是想问问孟姑娘,是不是与我做了同样的梦,”程鹤年端详着她,缓声问道,“孟姑娘是否早就梦到过天机,知道长公主殿下会登基,陆明时会官至五军都督,十四年前的旧案会重新昭雪?”

孟如韫握着茶盏的手蓦然一顿,脸色微变,“是吗,天底下竟有这等奇事?”

“不止有,且不止于此,”程鹤年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长街,苦笑了一声,“我还梦见你前世早夭,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托付,致你遗愿延宕十年不得偿,又在你之后娶妻纳妾,将你抛于脑后。”

他倒是诚实。孟如韫饮了口茶,也细细端详程鹤年,不知他是真的做了个梦,还是与她一样,是重生一世?

今世的事情,自她重生后发生了很大变化,是前世的程鹤年从不曾经历过的,如果程鹤年是重生而来,应当不会生在眼下这一情境中,那么很有可能与他说得一样,他只是做了十分逼真的梦。

思及此,孟如韫笑了笑,“一个梦而已,程公子未免太当真了。”

“是吗,”程鹤年望着她,“我当真倒无妨,只是我梦中有负于你,醒来后觉得心中惭愧,想向你赔礼道歉。”

孟如韫轻轻摇头,“梦中事梦中散,你我已各自婚嫁,程公子不必挂怀,程公子该负愧的另有其人。”

程鹤年轻声叹了口气,“梦里我确实连累了琬琬。”

前世他站在萧道全一方,不计手段地与长公主抗衡,甚至在萧道全死后不惜藏起国玺来阻止长公主登基。

他连累了琬琬和他们的一双儿女,可琬琬从未怨恨他,帮他收殓了尸骨,程府被查封后,她带着孩子另赁陋舍,昔日金尊玉贵的宰辅千金、诰命夫人,后来靠替人浆洗缝补维持生计。

年少时的心动与偏执,在如此深情厚谊面前,卑陋得不值一提。

“乾坤已定,我无意试探什么,也无心谋求什么,”程鹤年温声道,“我是来谢谢孟姑娘,若非你阻止,我早已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落得与梦中一样的下场。我虽死不足惜,只是不忍牵累我夫人。”

孟如韫但笑不语。

程鹤年举起茶盏道:“今日我以茶代酒,一是为寡信薄情赔礼道歉,二是为悬崖勒马向你致谢,祝孟姑娘从此平步青云,一展宏图。”

孟如韫亦举起茶盏,“那我祝程公子余生顺遂,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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