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158)
“是!”沈元挚高兴地问道:“红缨姑娘也来吗?”
萧漪澜策马而去,头也不回地答道:“待本宫回去问问她乐意见你否。”
孟如韫忙上马跟上。
“殿下明天要去尚阳郡主府,可否带我一起?”孟如韫问道。
萧漪澜瞥了一眼她装满桂花胀鼓鼓的袖子,取笑她道:“怎么,你也要学桂花糕十天不坏的做法,送到北郡去?”
孟如韫脸色微红,却没有反驳。
萧漪澜道:“明日你与红缨随我同去尚阳郡主府,若要捎信,今晚可写一封随附送去北郡。”
“谢谢殿下!”孟如韫高兴道。
孟如韫回府之后就开始写信,这是她第一次给陆明时写信。
她铺上纸,研好墨,提笔思忖许久,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与他讲近些日子的见闻,又想问他最近过得如何,可否吃好睡好。她写了一段,嫌自己肉麻,起纸重写,又觉得语气太稀松平常,删删改改许多遍才写得差强人意。
信的最后一页,她提到了今日在马球场的事。
今天修平公主的侍女说,皇上赏了修平公主三十多盘戎羌贡来的水果,每一盘都要费近千斤的冰保持其鲜度。孟如韫猜想,除了修平公主外,皇上应该也赏了别人,加上后宫自留,戎羌这次送来的水果应该不下百盘,需要至少十万斤冰一路护送,运载这十万斤冰的车队必然庞大。
孟如韫下意识觉得,若是这支车队想夹带点什么进临京,应该也是很容易的事,毕竟载冰车不方便在过城关的时候挨个打开仔细查验。
这事她回府的路上也与长公主说过,因为是揣测所以提了三言两语,长公主说会派人查证,孟如韫觉得临京的线索未必好找,想提醒陆明时在北方多加留心戎羌人的动静。
说完这个,孟如韫又想起了修平公主。这位气骄焰盛的嫡公主显然已经将陆明时视为未来的驸马,自己的私有物。孟如韫心中不太舒坦,想问问他何时教过修平公主打马球。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信纸上写道:“闻君马术过人,曾以策马回旋之技大放异彩,并亲教修平公主,传为临京佳话,人皆以未来驸马视君,妾今方闻,聊以恭贺。”
写完之后,孟如韫顿觉出了一口恶气。
孟如韫松了松肩膀,起身去浴室洗澡,然后熄灯上床睡觉,翻了个身,又开始后悔。
她心想陆明时在北郡带兵,心里记挂的都是要紧事,本就吃不好也睡不好,她写信是为了让他高兴,何必提不相关的人扰他心绪。陆明时待她的心是否真诚,孟如韫上辈子就十分清楚,何况上一世他官至五军都督后也并没有娶修平公主,想来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孟如韫将自己开解了七八分,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聊,又披衣起身,将最后一页信纸撤去重写了一次,去掉最后一段,这才安心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孟如韫与萧漪澜前去尚阳郡主府拜访,同行的还有红缨。得了她要来的准信,沈元挚一早就换了身新衣服在门口张望,见到昭隆公主府的车驾,忙出门来迎,尚阳郡主跟在他后面迎出来。
看见尚阳郡主的那一刻,孟如韫脸色微变。
尚阳郡主今年四十二岁,年轻时也是临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她是南宁王的女儿,嫁给仁帝时的新科状元为婚,夫死后就带着两个儿子独居,皇上赞她贤德,特意赏下了这座郡主府。
望着笑盈盈迎出来的尚阳郡主,孟如韫心里不是滋味。
上一世时她曾见过这位郡主,那时她刚死不久,魂魄游于天地间无处归依,常常前往临京城内外的各大道观佛寺,求祷往生解脱。那年临京城里新修建了一座高近百丈的浮屠塔,据说是宣成帝送给长公主的生辰礼物,为此耗费了国库近一整年的进项,强行迁出了城内七个街坊的居民。
让孟如韫印象深刻的是在浮屠塔建成那天,尚阳郡主于塔内落发出家,以为长公主祈福为名,在浮屠塔前坐地自焚。
那天孟如韫也在,她隐匿在松荫之下,远远望见菩提枯枝堆成龛台,刚剃度完的尚阳郡主身披袈裟盘坐其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口念《地藏经》。有几个小沙门装扮的人往菩提枯枝上浇火油,主持高声道:“阿弥陀佛,尚阳郡主愿坐身成佛,与浮屠塔永为一体,为长公主殿下祈福,祈愿殿下千岁,大周永昌——点火!”
火光倏然而起,尚阳郡主坐在当中死死咬着牙,沙门诵经的嗡嗡声与木头燃烧的噼啪声盖过了她的惨叫。孟如韫永远忘不了那张脸,那张哀怨而绝望的脸,是如何被火焰一点点撕裂,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