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时见卿(111)
陆明时说完, 见孟如韫出怔, 脸色也不太好看, 担心自己话说得太重,顿了顿,转圜道:“矜矜,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你选的这条路太难了,从未有人走过,我怕你一时热血而往,日后恐要失望难过。”
没有人走过吗?孟如韫掌心缓缓攥紧。
这世上,没有人走过的路可太多了。
萧漪澜之前,大周从未有过女帝。
她孟如韫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谁死后重得一世。
孟如韫的目光转向陆明时,他正忧心地望着自己,俊逸如玉的面容上神情略显担忧。
命运总是弄人,他如今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一定想不到长公主登基的背后,届时也会有他添的七分柴火三分力。
孟如韫忽然低头一笑,“子夙哥哥,倘我执意如此,你会不会讨厌我,从此不喜欢我了?”
闻言,陆明时走到她身边,将她冰凉的双手拢进掌心里,低头看着她柔和美丽的面容,心头生出百般滋味,既怜又爱。
“慕月华之皎洁,不厌其高远。我既爱慕你与众不同,又怎会怪你不拘世俗,”陆明时温声安抚她,“我只是……担心你再如今日这般伤着自己。”
肩膀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孟如韫“嘶”了一声,“以后我会小心一些。”
“你这伤口是刀刃擦伤,可见伤你之人本是冲着你的颈间砍下,若是他刀锋再准一寸,或者你躲得稍微慢了些……”陆明时叹了口气,缓下自己语气中里尚未被察觉的轻颤,“矜矜,我今天险些要被你吓死了。”
闻言,孟如韫一愣,“你如何得知……”
陆明时知道她要问什么,将袖间已经擦干净血迹的珍珠步摇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东海粉珍珠在烛光下显得十分莹润,孟如韫惊讶地睁大眼睛,拿起珍珠步摇仔细端详,确认是陆明时之前送给她,今日又被她情急之中插进匪首眼睛里的那支。
“怎么会在你手里?”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心跳慢慢加快,“难道……救我的那一箭是你射的?”
陆明时微微叹了口气,“矜矜,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及时赶到。”
“真的是你?!”孟如韫眼神明亮地仰视着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在说什么,自顾自惊叹道:“那样利落的准头,那样狠的力度,你隔了多远?竟能一箭射穿他的喉咙!”
陆明时有心教训她爱惜性命,话到嘴边却没出息地顿了顿,“也就两百多米吧。”
“两百米外射穿人的喉咙,与百步穿杨相比,哪个厉害?”
陆明时微微挑眉,看似浑不在意地说道:“准头上都差不多,但是力度上可能比百步穿杨要强一些。”
孟如韫情不自禁“哇”了一声,笑吟吟望着他道:“不愧是大将军。”
什么大将军,他现在离将军还远着呢。只是孟如韫这样夸,陆明时还是毫不谦虚地接了,他说道:“你乖一些,等我回北郡,给你猎头呼邪山雪狼做冬裘。”
“好呀。”孟如韫笑着应了。
话题就这样被她三言两语揭了过去。关于她随侍长公主身边这件事,陆明时心中仍不赞成,正此时,梁焕有事来寻他,顺手端了些粥和宵夜过来,陆明时盯着孟如韫用了正正一碗粥,又叮嘱她早些休息,这才与梁焕离开此处。
桐县地方小,没有官驿,孟如韫如今所在的是当地一家富商的别院,被萧胤双租来安放赈灾粮食和物资。结果陆明时带着梁焕也硬要住进来,还偏偏挤进了他和孟如韫中间的院子,他人不在别院的时候,还要派两个人在孟如韫院子前面来来回回地巡视。
真是气死萧胤双了。
孟如韫这几日呆在屋子里哪儿也没去,除了养伤之外,她将所了解到的涝灾情况整理成十几页的长信,派人寄往公主府。
与此同时,陆明时连夜写了折子递进京说明上次镇压流匪的情况,宣成帝十分欣赏他的雷厉风行,想起他押送忠义王世子进京的壮举,朱笔一挥,不仅没治他无权擅摄之罪,反而还封了他一个临时官,叫“巡镇使”,为巡逻、镇抚之意,命他从苏和州、鄞州两处驻军中借调一千骑兵、三千步兵,保证灾民别相聚为乱,夷平灾县流匪后再回京。
于是陆明时领了驻军,每天沿着太湖沿岸巡逻,几天之内就端了好几个流匪窝点,这些流匪里有的是趁机出山作乱的老匪窝,有的是刚纠集不久的新团伙,陆明时留下几个头目审问,将剩下的人悉数抓了,押去决堤口做开河道的苦力。
太湖沿岸的抗洪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知州梁重安带领驻军和当地青壮男丁开新河道引流,工部也排了人来整修被冲烂的河堤,周围危县百姓被引导前往安全的地方暂住,朝廷派了马军副都指挥使李正劾押送第一批赈灾银四十七万两来到苏和州虔阳府,与他同行的还有左都御史薛录、程知鸣之子程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