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小丫鬟们开始四处游走点灯。
傅希言一向不喜欢这个世界的夜景,实在是黑夜弥漫的威力惊人,再美的景色入夜之后,都会一团漆黑,再不复昼日艳态,可是芬芳夫人深谙“夜景”的布置之道,看灯笼大小不一,仿佛身处繁星之间,而远处连成一片,又如银河倒挂,美不胜收。
天边尚未全黯的夕景,此时反倒被映衬得平平无奇,而满园的花卉在风中轻轻摇曳,又在点点灯光下,绽放青烟笼罩般的朦胧之美。
众人始入席。
裴元瑾和傅希言被请到上座,芬芳夫人对满脸不解的人解释道:“裴公子一字成龙,今日独占鳌头,首席当仁不让。”
文人们不禁露出羡慕嫉妒之色,立刻有人想要领略书法。
芬芳夫人说:“已入惊才阁。”
众人一阵惊叹,看两人的眼神大有不同,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着要上来攀谈结交,恰好,丫鬟们鱼贯而入,开始上凉菜。
傅希言此趟来,就是为了品尝美味。美食当前,很快将请客人没来这件事抛到脑后。
因为裴元瑾一字拔得今日头筹,众人为免献丑,席间鲜少谈诗论文,吃得十分安静。
第一道凉菜是凉拌笋丝。
摆盘暂放一边,笋丝甫一入口,傅希言便暗暗叫好。这一年来,他跟着裴元瑾走南闯北,也吃了不少当地的小吃,的确春花秋月各有所长,但比起精致,此间为最!
那笋丝每一根的粗细长短都是一模一样,而且入口清爽,咸淡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去,便能感受到初春来临,万物始生的爽脆。
其后的肉食、河鲜、菜蔬……无一不是食材精益求精,烹饪别出心裁,入口惊艳绝伦,令人回味无穷。
等所有菜肴上完,芬芳夫人才上了一盏酒。
裴元瑾喜茶,傅希言喜喜茶,总之,都不大爱喝酒,只是因为先前的美味,才忍不住尝试了一口,竟是味甘不苦的果酒,喝完之后,口齿尚有余香,为今日的筵席画下完美句号。
傅希言感动地说:“果然美味,是可以写日记的那种好吃。”
裴元瑾没有说话,但看脸色,显然也很满意。
芬芳夫人最后出现送客,身上还沾染了些许厨房烟火的味道,傅希言这才明白她的“芬芳”从何而来。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傅希言走在最后。他想,吃人嘴软,若要求人办事或讨价还价,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直到他走到门口,“一枝梅”也没有出现,他回想今天宴席上的人,好似都是赶赴一场春天的约会,不像是另有目的。
请柬上说的会面难道就是会一会那道“葱油拌面”么?
临行前,芬芳夫人突然送上了一个木匣子。
傅希言问:“这是?”
芬芳夫人微笑道:“鉴主若是喜欢妾身做的菜,就务必收下。”
傅希言脱口道:“VIP卡?”
芬芳夫人一怔:“您回去打开便知道了。”
不等傅希言详询,芬芳夫人已经转身回府,并亲手关上了大门。
傅希言把匣子放到耳边,细细听着,问裴元瑾:“该不会是定时炸弹吧?”
裴元瑾说:“你非要凑近才能听到里面是什么吗?”
倒也……不用,但安全起见,傅希言将匣子放在芬芳夫人门前的台阶上,退后几步,弹出一道真气,将匣子拨开,然后就看到了一沓纸。
傅希言上前一步,将纸拿出来,发现竟然是芬芳夫人私宅的地契以及芬芳夫人母女、丫鬟们的卖身契。
他震惊地扭头看向裴元瑾:“这……我发誓,这个真的不是我设计的。我真的没想金屋藏娇!”
裴元瑾:“……”
*
对于裴元瑾和傅希言出去吃一顿饭就吃回来一个餐厅这件事,鹿清也只能表示羡慕不嫉妒了。要是当年他有这样的奇遇,大概到现在都是金刚期。
傅希言将地契和卖身契放在桌上,一脸困惑:“这位梅先生没事吧?”
傅辅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猜出对方的身份了吗?”
傅希言说:“我原本以为是梅下影,现在不太肯定了。”
傅辅问:“为何?”
傅希言说:“他看起来不像这么有钱的样子。”
傅辅:“……”
傅轩说:“铁蓉容死后,梅下影下落不明。有传言他怕受牵连,早早地避出去了,可问题就在于他是如何预知铁蓉容会出事?”
人便是这样,不说不觉得,一旦觉得了,便有许多疑点可说。
傅希言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当初在他房间里见过一幅画。”
他简单描述了一下——一对夫妇背对着朱门,从另一位妇人手里接过一只篮子,篮中婴儿正在嚎啕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