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小苏的日常(98)
或许就是他心里这种难掩去强烈的感觉,才促使他能与蒙恬见上这一面,不然此去经年,他不知又得多久才能见到他,看着他一人一马那般落寞的样子,扶苏便知道,他这是打算一个人静静的走,这似乎让扶苏有些难以接受,尽管他的心里是明白的。
“公子……长大了……”蒙恬只是静静的那么看着他,轻道了那么一句,他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眼前的这个公子是小时候他抱在怀里的,他亦是无法。他不能告诉他,他的所思所想,他不能告诉他,自己这一去的山高水长,他亦是不能告诉他,他此去或许再无返回咸阳的一天。因为就在那日他与蒙毅争执之后,他便向嬴政请命,请求北上,抗击匈奴,为大秦筑起新的一道屏障。因为他很清楚此战的战损过高,将军败逃,他有着难辞其咎的责任,就算嬴政力保于他又如何,这已经是成为他这一生不可抹去的污点,他若是想要在平定六国之战中打出超过王翦的名声,已然是不可能之事,亦是注定了如果他如果执意再走这条路,便是再不可能再如嬴政所愿,与王翦父子平分秋色,或许日后也只能在这咸阳城中碌碌而为了,想起他那负伤的父亲,还有那越发沉稳的蒙毅,他不忍也不愿,让他们再为自己而担忧。
是以,他打算去啃塞外最难啃的骨头,他要在草原之上证明自己,终不负蒙家的威名,不负嬴政之信任,就算不能归来,能为大秦守住那片疆土,他亦是无憾,他年九泉之下,他亦是可以骄傲的同他阿爷讲,他护得住蒙家,也守得住这一身骄傲。
当然这也是蒙毅与他最后争执的点,蒙毅自然是不舍自家的阿兄去那般苦寒之地,与风沙相伴,甚至于就连蒙骜也搬了出来,“这样走下去,不就如了阿爷的愿吗,何苦再去拼……”他们的阿爷一直都希望的是他们平安,是整个蒙家平安……蒙毅的不甘与心疼,至今回荡在他的脑海里,而那声咬着牙的轻声呢喃,“会没命的……”他听到了,可他还是决定走,所有的人不赞同,不理解,就连嬴政亦是讶异了许久,虽然最后许了他,可眼里明显的担忧,显然也是不放心的。而此去之后,有生之年是否还有归来时,亦是他所不知的,这片土地上有太多他放不下的人,也有太多他不舍的之人,就连眼前的扶苏……他至今都记得扶苏那小小的一团缠着自己,不要嬴政的景象,只是一晃眼,他便长得这般高了。
是以,他是打算一个人默默的走,并不打算惊动太多的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扶苏会出现。这是他所惊诧却又有些许感动的原因吧,只是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能化为那么一句而言。
“恬叔总是这样,上一次说我睡醒了之后就会来找我的,结果这一去就是好几年,我当然长大了,如今又是这般……”扶苏似是有着委屈更是有着恼意,握紧的双拳显然是在克制着什么,他讨厌离别的感觉,可离别无时无刻不就在他的身噫哗边上演。他们总是这般觉得,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却从来没有问过,这一切又是否是他所想要的。
一声恬叔,倒是让蒙恬有些错愕且有些许的怀恋,“公子,阿毅还年轻,日后若是……还望公子……”他始终还是担心于他那只会将满腔心事藏于心中,却只会为了自己义无反顾的弟弟,如同那日进宫一般,他答应了自家的阿兄,会替他好好照顾扶苏,此后经年,便是稳稳的站在扶苏身后,护着扶苏。
扶苏始终无法说出让他不走这样的话,那样无疑是对他这个将军最大的侮辱,亦是对他父王最大的不敬,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最诚恳的承诺。方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以前相邦总说,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来蒙老将军在天之灵,若是可以一定也想着恬叔能光耀门楣的,而不是守着家业……”他的言犹未尽似是在为他那心中所谓的家族之责寻一个依托,是啊,谁人不想自己的后辈子孙可以光耀门楣,而不是守着家业过日子,可站得越高跌的越惨的下场又何尝不是他的阿爷所担忧的呢。
见他不言,只是紧皱眉头,扶苏复又道,“恬叔,莫要多想,由来这封侯拜相都是有能者居之,父王信你,蒙大夫信你,我亦是信你,恬叔又焉能不信自己呢?”他眼中那满满的鼓励之色,却是让蒙恬觉得甚是有趣,一把便是将人抱了起来,“我记得公子当年还小,便是嚷着想要骑马,今日就让恬叔兑现与公子的承诺……”
说着,便是将人抱到了马上,随后便是一跃而起,自己亦是跳上了马,一甩马鞭便是往城外扬鞭而去,徒留明义吃了一嘴的泥沙。看着这驰骋在马上,一脸笑意的扶苏,蒙恬亦只是望着远方,那一刻他似是看到了很多东西,他的阿爷,他的父亲,他的弟弟,还有嬴政,他们似乎都在对着他笑着,让他不由便是仰天长喊了起来,“我一定可以的……”那满腔压抑之下的释放,回荡在扶苏耳边,他只觉之天地之间似乎都明朗不少,只在那一刻,他似乎便是想随着这匹马一般远离咸阳,远离这所有的喧嚣,正如那日城墙底下,他问吕不韦那般,“可不可以带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