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言，扶苏亦只是轻笑了笑，便是将那白水一饮而尽，“有时候这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公子，甘罗说尉师曾有一言让我转告公子，他是真的想看见公子成家立业的……”张良的复杂之言，却让扶苏倒水的手明显僵在了半空片刻，那曾是他的心结所在，可如今这般想来，却也显得并没有什么，“嗯，我要成婚了，是李茹……”

扶苏的淡淡的言语，张良亦只是轻点了点头，他不是傻瓜，他守在宫门口这般久，自然是看见了这些事的，“韩师也说他很感谢公子，给了他这……”

却见张良话未言毕，扶苏却是已然打断了他，“打算什么时候走？”长久的寂寥下，他已然分不清是扶苏对他的失望，还是对他的希冀，“你不是总想去看看这天下吗，也罢，就当替我去看看吧，也替尉师、韩师他们去看看吧，这咸阳困了他们一生，或许也困了我的一生……”

“公子……”张良显然没有想到扶苏会这般言语，他印象中那个总是洋溢着笑容的少年，好似一夜间就变了，变的这般的沉稳，也这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他似是并不太想和任何人再有关联了。

“怀安那小子就快做父亲了，怎么说他也是尉师牵挂的人，我让将闾备了些薄礼，走之前企且去看看他吧……”扶苏亦只是轻声的嘱咐而道，仿佛他们只是好久未见的老友，一切都未变过，可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一般。

只是在那夜，听闻咸阳殿中传出了许久的哀鸣之声，久到直至天明才消散，而亦是从那天开始，好似那个活泼开朗的公子扶苏，便是消失了。

第221章

啄黍黄鸡没骨肥。绕篱绿橘缀枝垂。新酿酒, 旋裁衣。正是昏男嫁女时。但见这萧然一室坐清虚，又见西风至咸阳的扶苏，只是淡漠摊开双手由着他人摆弄着, 纵然他的父皇有意要冷落于李斯的自以为是，剥夺了那本应属于他李家嫁女的荣誉，可大抵还是在乎他这个儿子。

是以这宫外不见众人闹, 可这宫中的喧嚷还是在的，始终是他的长子娶妇, 这该有的行宗庙之礼，嬴政并非落下半分，在一个良辰吉日之下, 不似于那日的两人一马平静入宫, 左右他还是用了八抬大轿将人抬进了这宫中，而扶苏亦是尽这自己的能力, 终究是不愿让人小瞧了李茹这个公子的妻子, 只是他那张冰霜一般的脸色似乎并未见多少笑容, 只是那般麻木的由人摆弄着，写不尽的困倦之意在他的脸庞之上亦只剩下疲惫二字, 亦是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是喜于这桩婚事, 还是淡于这桩婚事。

唯有不变的是, 是这不断流逝的时光在告诉他, 纵然他的婚事摆在眼前，可他的父皇依旧是拒绝了他的出宫立府一事，换来的更是嬴政好几日的冷言冷语，以及苛责, 导致扶苏这掌心至今还有些隐隐作痛, 属实是他的父皇太过不讲理, 这自从那日之后，那是日日将扶苏带在身边，动则处咎，让他很是不适，却又无可奈何，只是那日益凝重下去的脸色可见他的辛苦。

饶是明义见状也多了几分心疼之色，别人不知，他可是实打实的看在眼里，他家公子的日子并非世人所见的这般好过，往日里明明是个闹腾的性子，可如今却是这般的沉稳了，就连笑容他都甚少见到，这让明义无数次都在深夜里懊恼于自己当日为何就没有跟在扶苏身边，才让扶苏出了这般的乱子。

只是他的懊恼终究是来得太过晚矣，他家公子这肉眼可见的清瘦下去，这无事的时候也不在喜欢往外走了，反而是时不时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这屋里，好似失去了魂了一般，总让明义是担心的不行，好多次他都曾有意无意的试探着扶苏，“公子，外面排了新戏……桃花开了……”可扶苏却总是淡淡的拒绝道，“想去便去吧，带上我的令符，早些回来……”他变得不爱出门了，反而是喜欢让他出去，这让明义总是内心不安的紧，这人啊，便是这般，以前觉得那般活泼的公子太过闹腾，可如今这般安静的公子，却又让他觉得不适，可大抵他也是无可奈何，始终如扶苏所言，“我的家便在这里，又能去那里呢？”

是啊，看似光鲜亮丽的他，却又何尝不是这般的寂寞，一夜之间断去了左膀右臂的扶苏，还未真正踏入朝堂，便已然是失去振翅的双翼，只能游走在嬴政的羽翼之下，做他的乖乖仔，这心门一旦关上了，似乎想要开启便是显得这般的难。

而在今日祭祖大喜的时候，见他家公子这闭着双眼似是淡漠的样子，就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明义也明白，他家公子并非想象中这般开心的，他的眼中没有了昔日那般的热忱的希冀，也是，他所期盼能出现在他人生最为至关重要时刻的人，都已然不在了，随之散去的也便只有那份希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