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小苏的日常(396)
倚靠在牢栏上, 似是有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也不知是在他自己感到无奈, 还是为那些故人亡人而感到心伤,亦或是为了嬴政那不相见而感到失望,他的父皇明明知道他最怕的便是这般环境,他有洁癖更怕这些阴暗之地,可他的父皇终究是让他来了这里,而蒙毅始终不发一眼的目送他至此,甚至于连头也不曾回,那般的冷峻,恰似他幼年第一次见到他那般,他的父皇就当真这般不要他了吗?没有人知道此刻闭目的扶苏是在想着什么,亦或许他是轻松了一口气,终究此世经年的“蒙”家,终于可以安稳立世了吧。
直到在他对面苦哈哈叫唤着疼痛的甘罗悠悠的醒来,看着安然无恙的扶苏半对着自己倚靠在那里,似是在落泪,不由便是咬着牙强撑着身体挤兑道,“果然是那嬴政的儿子,同样是坐牢,到底是比旁人来得不一般……”
那明显的暗讽之样,让扶苏是颇为不耐的皱起了眉头,方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始终他还是那个有着洁癖的公子,这才见他转过头望去,亦是到此刻他才发现,虽然同处这廷尉大狱内,可甘罗所在之地的杂乱,似不似还有一些虫子爬过,反观他所在这地,纵然也是干草为榻,可那榻上的干草明显是干净不少,而那干草之上还铺了好几层被衾,倒是比之他那边属实是干净了不少,而那墙高处还有一扇小窗,可见到些许阳光,不知道让他分不清日夜,而明显甘罗挨了杀威棒,可他确实毫发无损,可见这此中必是有人维护,这让扶苏不由就是轻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杀威棒也没能让这张嘴给闭上啊……”
看着甘罗这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身后明显有着层层血色透出,想必这顿“杀威棒”他挨的属实是重,亦是可见这下手之人没有半分手下留情之意,见他这般可怜,他是存着几分怜悯之意,只是如今见这人嘴巴依旧如此犀利,饶是那几分怜悯也是化为了不依不饶。
“同为阶下之囚,公子这又何必谁嘲笑于谁呢?”甘罗面露嘲讽之意而道,“看来这传说中的公子扶苏独得秦王盛宠,也不过如此,不过一场‘莫须有’的东西,你看看就你那父皇,可是连瞧都不瞧上你一眼,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人家那是香车美人,饕餮美食呢,再看看你,不见天日,哈哈哈哈……”
那般癫狂笑意下的嘲讽,却是让扶苏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到非是他的话刺激到了扶苏,而是对于眼前甘罗的痴狂,他是真心觉得有几许的可笑之色,这一生他属实看不透眼前的甘罗到底是想要什么,身为名相之孙,他的起点本就比之别人来得高,衣食无忧,锦绣前程曾经是他唾手可得之物,年少成名,名扬天下,更是让他有着大好前景,可就是为了所谓的“义”之执念,终究是蹉跎半生,许是廷狱这一遭,他似是有些明白甘罗的处境,他是那么的不甘却又那般的无能为力,他没有与嬴政对抗的能力,亦是没有拯救故友的能力,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从自己的指缝间流过,却没有半点办法,就如那流沙一般,他越是想要握得紧,那些东西便是消散的越发之快,饶是他怎么样恳求都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尽了所有的能力,却换不来任何一个他渴望的结果,所以他恨,可却又是爱,那般又爱又恨的心魔,铸造了他此刻的半疯半魔。
就扶苏那般望着自己只是冷笑不言,却让甘罗多年前面对嬴政时那般刻入骨子里的自备又是涌了出来,那忽而发红的眼眶,只是怒吼而道,“你在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怜……”扶苏亦是无畏而道,“嬴扶苏,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你一个被自己父亲抛弃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可怜我……”甘罗似是有些发狂了。
“你不可怜吗?纵使年少成名又如何,纵使名相之孙又如何,这天下是大秦的天下,是秦王的天下,于今日而言,这普天之下谁又还能记得你,于青史而言,你不过寥寥一笔……”扶苏淡漠而道,只是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但见他流露出了那些邪魅的笑容,“不不不,还是有人记得你的,如文信侯吕不韦,亦或是大良造尉缭,只是呢,这些人如今都作古了吧,能护你的人如今也是没有了……”
“赢扶苏,不许你提他们,我不许……”但见甘罗趴在那里直拍着那堆干草,却见扶苏只是不依不饶的继续道,“对对对,还有那些在大秦的甘氏家族,纵然你已不在这宗谱之上,可你那些甘家人这些年也没少护着你吧,虽说这祸不及家人,可这……”
“赢扶苏,嬴扶苏……”甘罗红着的眼眶大吼叫到,若非这不是他重伤在身,此刻定然是要起身与扶苏再决斗上一番的,“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们……”终究提及了那些家里人,甘罗亦然是低下了头,纵然他这些年一直标榜着自己独来独往,可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人皆是有七情六欲的,少年出事之时,纵然的吕不韦暗中相帮,可这些年那些甘家人背地里没少接济于他,他们总是怕委屈了他,委屈了这个昔日应当传承家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