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220)
“这个才是,”阮青洲放他手中,轻抚孩童后脑,“走,我们进去看。”
丁甚垂头顿了顿。
“想,”丁甚羞怯地看了他一眼,“想抱,没见你,好久。”
右臂浅浅抬动,遗憾落下,阮青洲沉默片刻,段绪言已上前托起丁甚,一下举高,让他坐在肩上。
“不抱。”段绪言逗他。
但丁甚坐得高也不怕,紧牵段绪言的双手,一举跃下倒他臂弯里,双手再扣上后颈,张开双腿盘腰,就这么趴靠在他肩头。
“猴儿一样。”段绪言拨他头上松软的发髻,腾出一手伸向阮青洲。
两人相视一眼,阮青洲抬起指尖,靠近掌心,段绪言握指紧紧攥住,牵至身旁:“回家了。”
府外马匹掉头,缰绳送进家仆手中,铁风朝四下扫视一眼,跟着进了府门。
远处转角,摊贩自隐蔽处险险探头,沉眸看了许久,也便扯过汗巾蒙起半面,往巷中钻去。
——
深宅中,刀刃挑着烛心,引得火光明灭不定,影也晃动。古刀拾帕抹过匕首上的烛油,说道:“问过御医了,说没见过皇帝。出入行宫靠的是皇帝口谕,但他一进门便被禁军带到一处空房中,到点后才放出,这么久了,他连皇帝一面都没见着。”
若有所思着,段世书问:“中书令呢?”
古刀缓缓抬眸,往他手边一瞥:“他?前两日进了行宫后就没下落了。但他在消失前,不是已经给主子送来了这个吗?”
一纸文书墨痕隐约,段世书垂眸看去,面容已生冷色。
行宫如狱,禁军生异。
帝王无权,立储在即。
纸上字字均在言说段绪言的叛逆之举,但此话唯从程望疆口中说出,才是可信的。见过他二人剑拔弩张水火不容,再有宫宴上算计阮青洲不成的仇怨,段世书虽不与程望疆为伍,却与他一般和段绪言为敌。
再想夏猎那日单独呈至段承面前的茶水,当夜段承便布告染疾,行宫随即便被薛秋霖带兵封锁,如今,就连唯一可能见过段承的程望疆也没了下落。
冒传段承口谕引御医频频进入行宫,是为了营造段承顽疾缠身的假象,再顺水推舟立储,利用禁军封锁行宫内外消息,若是段绪言敢再猖獗一些,待储君之权到手,他大可弑父弑君,直将北朔纳入掌中!
“……御印。”段世书喃喃,只要御印还在段承手中,立储御旨便不能生效,在此之前,他还能——
“还有什么御印,”古刀嗤笑,玩着烛芯,“与南望和谈的御旨一下达,御印就随之交到礼部手中,待两国契书敲定,盖了御印,程望疆就说带回行宫归还,这不,现下人都没了。”
指节紧紧攥起,段世书在晃动烛影中缓缓合眼,默然咬起牙关,似听一人耳语。
“禁军、关州乃至南望都在我手中……你有什么?”
先前的一句嘲讽如今成了真,那副不可一世的轻慢模样犹现眼前,段世书已无儒雅之态,睁眼那时还见火光摇晃,心血瞬时便一涌而上。
“别晃了!”他挥手甩过桌面茶盏,沉声低喝,瓷片一磕门框,带着四溅的茶水洒遍地面灯影。
来人正当入门,因这一砸止了步,一块伪饰所用的汗巾还挂在颈上,不知怎的粘上了茶叶。
他上前行礼:“王爷,珵王今日带世子出过城,现已回府了。”
古刀轻蔑一笑:“说的都是废话,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那人抬首瞥去一眼,对上段世书的冷眼时瞬间低了头,补道:“但属下看到珵王府中的小公子了,还看到小公子与南国世子关系甚好。”
抹刀的手指瞬时停顿,古刀闻言抬眸,神情尽被段世书收进眼底。
“是么。”段世书微眯双眼,指头一叩桌面,缓缓点动。
“古刀,这两人,不然就交给你了。”
古刀会心一笑,摸过刀刃,朝他缓缓抱拳,行了一礼。
“那古刀就替亡兄,先谢过主子了。”
——
袋口一敞,桂花于桌面铺开,丁甚趴坐桌旁数着桂花,阮青洲陪在一旁,段绪言看了他二人半晌,静声退出了房门。
“什么事?”段绪言迈进廊下,舒缓的神色方一浸入暗影,便剩拒人千里的冷漠。
铁风随他走进夜色:“薛统领来报,立储传言已惹得满城风云,眼下风声正紧,一切就位,禁军也已加强戒备,只待一声令下。”
段绪言问:“身在关州的文臣可都已安置妥当?”
“已妥当。阮公子要休养,到时便与小公子一同留在府上,中书令那方……”铁风正说着,段绪言忽而停步,心不在焉地磨了磨指尖。
“现下什么时辰?”段绪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