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195)
李之在旁陪着,见状上前:“主子是不是冷了?”
阮青洲轻声道:“没有,你歇着吧,不用看着我。”
李之蹲跪着,迟迟不起。
“怎么了?”阮青洲又乏,声量愈轻,更显得缥缈,李之摸上躺椅扶手,总怕他随风便消散了。
“明日他们就能回家了,王爷还说了,能让主子到场见证,我以为主子会高兴的。”
李之小声问:“主子现在……还想回南望吗?”
阮青洲淡漠眨眼,不见一点喜怒和起伏。
他说:“都一样了。”
南望没了东宫,他在哪儿都一样了。可李之不一样。
阮青洲轻抬指尖,将他肩头落尘拂去,替他缓缓理正了衣襟:“你呢?家乡就在皇都,想回去吗?”
李之怔然,摇了摇头:“在哪儿都好。不论在南望还是北朔,我都只有主子一个人了。”
阮青洲极轻地笑过,在暖阳下被风吹冷指尖,疲惫地合起眼。
李之替他将毯子盖过肩头,坐回一旁,但算算此时也该是去医馆拿药的时候,他起身朝府门行去。为筹备交接战俘的事宜,布政司人手不足,段绪言便调了府中人手过去,这几日的药都是李之亲自去取的,府中管事下人也都友善,来往多了,自也熟络了许多。
因净了身,李之生得白嫩些,旁人都称他一声小公子,见他又要出门,可日头晒不到的地方也冷,那旁一人理着车马,道:“小公子,这旁正准备去布政司一趟,要捎一程吗?”
李之怕耽误了他人,也就笑笑:“不用,走着也暖和!”
可一路走着还是冻得慌,他捂着双手小跑进药房,避风后身子也回了暖。只是今日郎中没在,他喊了几声,左右转了转,正要朝里屋走去,却出来个面生的伙计。
李之问道:“孔郎中今日不在?”
那人笑了笑:“出诊去了。”
“啊,那我家世子的药……”
“这个孔郎中出门前交代过,您在这旁等等,我这就抓药。”
“行。”李之退到柜前,见他持着药方,对着药柜却是生疏,不免生出些疑虑,侧头往门边看了几眼。
“要不,我晚些再来,世子的药也不急,正好这几日世子服药贪睡,我还得问问郎中这药还可不可行,也就不麻烦了。”李之拢袖朝外行去,门板却是忽地一合,脖间一柄薄刃靠来,冷冰冰地抵在喉间。
“公子不如再等等,等你家世子到了,亲自问郎中也不迟。”
——
傍晚暖阳落山,风也骤冷,寒意遍身,阮青洲醒来,只一院寂寥。
显然不见李之身影,阮青洲披衣在府中走过,只听他去取药,却是走了近两个时辰。
“药房是在何处?管事可还方便派人替我领个路,李之分明熟路,此时还未归,我放不下心。”
管事朝旁看了几眼:“此时恐怕匀不出人手,我陪世子一道去吧。”
夜间路上人烟稀少,两马停在药房门前,见里头灯火微明,却是房门紧合。阮青洲上前叩了叩门,不听应答。
“可有人在?”阮青洲依稀听得响动,再又试探着叩了几声,“李之?”
灯火骤然灭下。阮青洲有所不安,掌心正欲推动门板,里屋传出李之的憨笑。
“主子怎么来了?今日缺了味药没法配,郎中说今夜停一停也无妨……”
“既然无药,天也晚了,一起回吧。”
“……主子知道,我总要漏尿,正寻郎中问问此事呢,但李之不争气,在外头丢了体面,方才还是湿了衣裤……主子,主子不要进门看我。”
“出来吧,外面只有管事在旁,我不看你。”
“我会回的。主子不要在外头等太久,王爷回府见不到主子会着急的。”
“你让郎中与我说一声。”
“郎中……去后院替我取衣裤了,主子不要等了。李之觉得丢人,求求主子不要等了!”
听得几声哽咽,阮青洲摸上门板,听他哭喊出了声。
“我卑躬屈膝伺候你一个人,你就不愿给我留点颜面!分明知道我最怕让人见到这个模样,你还不走!我说了会回,你还要我怎样!”
指尖犹豫着蜷起,阮青洲放轻了声:“外头还是太冷,你记得早些回。”
一声释然的轻笑,李之合眼:“走吧,主子……走吧。”
第92章 圈套
夜中,阮青洲被冷风吹涩双眼,昏沉睡意隐隐袭来,他浑噩几日,失了敏锐,未见门上几点血红,垂眸转身。
马匹已行远,门前一件氅衣叠得齐整,被人踩过,留下道血印。药房内血味弥漫,余一片腥红晕染在地面,被翻倒出的药材盖过,苦味更重了几分。
其间几滴热泪沾血淌地,有如汤药洒落。廊下,管事揭开装着药渣的布帕,药汁透过帕面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