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138)
刘客从嗤笑:“如若此事能这么容易解决,不至于引得朝廷上下焦头烂额,你隔岸观火,可别以为多催几句,时疫就能无端端地消失了。”
“那就让我介手此事。”
闻言,刘客从眼底露出些讶异,段绪言却沉静如初,道:“事到如今,左右都是个烂摊子,让我接手,出事有人担责,若能得以了结,督主还有举荐之功,何乐不为?”
刘客从半信半疑:“吃力不讨好的事,你会上赶着往前凑?”
“所以我也不是别无所求,”段绪言淡淡一笑,转向刘客从,“既然司礼监代行左右春坊事务,那么今后司礼监中与东宫相关的一切事宜,由我来管。”
——
夏日已至,转眼将近七月,经刘客从举荐,段绪言暂以东厂属官的身份介入流民事务,眼下也为此事忙了一旬。
入伏后,到戌时天色才暗,小李子理着药碗退出寝殿,走进廊下便迎面遇上了段绪言。
“严公公又来了。”
“嗯,”段绪言垂眸看了眼他手里头端的药碗,“殿下睡了?”
“用完晚膳后便歇了,没醒呢,药放凉了也没用,这不是正要重新熬一碗过来吗。”小李子笑盈盈地瞧着人,隐约闻见些皂角味,便知段绪言定是才从宫外回来,又沐了浴。
段绪言自打出宫处理流民之事后,回回来见阮青洲时总会特意换身衣袍,虽没其他主管太监那般爱往身上熏香扑粉,但经过时也会留下几丝香,酸甜味的,嗅着怪惹人馋嘴。
小李子毕竟还是个十七八的青葱少年,总爱琢磨那味道,一入神就想起往日阮青洲常会给宫人分的小食,嘴里又冒涎水。
段绪言正好问道:“近日殿下胃口还好?”
小李子回神,应道:“天热了,也怕是药喝多了嘴里苦,前几日是怎么也吃不下,况且原先那司礼监的郑公公对东宫可是爱答不理的,旁人瞧着趋炎附势,送来饭菜也粗粝,到手边都泛凉,殿下吃到的热食还是尚食局的红苓姐姐想法子递来的呢。”
小李子说得气,看着段绪言才又笑出来:“不过多亏了严公公,自打有您接手,才催了尚膳监和内官监几回,送膳的宫人倒是不敢再怠慢了,这几日的膳食瞧着好了不少,消暑用的冰也送来了,殿下今日都能吃下半碗了。”
也才半碗。段绪言望着寝殿,顿了片刻。
“近来宫中各处削减开支,膳食比不得从前,我掏私银从宫外买了些小食,殿下若是吃不了太多,你和掌事匀些去尝。此外还有些冰镇的酸梅汤,殿下不能贪凉,放暖再往他寝殿送去。”
“哎!”小李子就知自己能沾着甜处,颔首送着那身影步向寝殿,都无暇顾及那两人之间的端倪,便端着药碗行远了。
殿内,随门轻合,泻进的灯影又被昏暗吞没,阮青洲身盖薄被,合眼侧躺在宽长的床榻之上,愈显伶仃。脚踏边摆放着水盆,其中余着块半融的冰,凉气一散,只让人觉得此处寂寥。
段绪言上前去看。膝上擦伤均已结了痂,气色似也恢复大半,可阮青洲瘦了不少,腕骨远比先前分明,好似纳进掌中,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捏碎了,段绪言不胜怜惜地牵来摩挲着。
阮青洲睡不安稳,困于梦魇时,耳边尽是求生的哀嚎。
他成夜惊梦,手指稍稍抽动几下,便睁了眼,看着榻侧那人时,却迟迟没有缓过神来。以为还在梦中,他伸手试着触碰,被牵去手指,吻了掌心。
“是我。”段绪言贴着他的侧颈抚了抚,看阮青洲惺忪着又闭起眼来。
药喝得多,总会贪懒,阮青洲缓了一会儿方才应道:“今日回得早了些吗?司礼监与东宫相隔甚远,忙着便不用常来了,我——”
不及说完,下颌经人抬起,继而一个吻便落在唇上。阮青洲由他吻着,鼻间多了些清香,侵入的舌正缠着,将什么推到他齿间,递来了酸甜。
唇瓣相离时还带一丝勾连,段绪言用指腹替他抹去,又落了一吻。
青梅的清香渐也沁满舌根,阮青洲轻声道:“今日又去了风颜楼?”
“嗯。”段绪言将包着青梅干的油纸放在枕边,就在他身侧躺下,搂腰埋进他怀里。
“封城令已改,眼下皇都严进严出,柳东家也回城了,城外的流民正陆续往崎山的雨仁观里迁,病重的暂先安置在城外的荒村,每日按人头送药材和吃食……农户的诉愿均由布政使暂先接理,目前还能再安抚一阵。”
阮青洲安静听着,俯首与他相靠,用宽袖把人拢起。
“户部理当拨不出太多钱粮,要管顾流民,手中可还宽裕?”
段绪言侧耳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合起眼来,懒声道:“穷得啷当响,约莫也撑不过半个月了,皇都里的百姓总对流民抱着偏见,知道我把人送去了崎山,又生怕我筹粮募捐,走在街头瞧见我,都恨不得多骂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