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番外(147)
见众人兴高采烈意致颇浓,贺重霄面上亦不由带起了笑意,他的目光漫不经地瞟过远处晃动着的那几抹窜动的隐秘黑影,但仿佛对此危机置若罔闻般,贺重霄并未有所表态,反而冲众人一扬手中酒爵,淡笑道:
“好,不过醉酒闹事者依旧要挨那三十军棍!”
“……哈?”
众将士闻言顿时傻了眼,而后便是一哄而散,眨巴着眼睛对着那几坛美酒佳酿徒自垂涎。
……
虽说因为萧憬淮此行带来的那封敕令再加上魏林游的暗中相助,眼下偌大的军队中倒是无人再在明面上驳斥反抗了。当然,解铃还须系铃人,要真正凝结起黑甲军的军心士气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贺重霄自己,并非是说这一道诏令加上萧憬淮的几句金口玉言便可万事大吉的。
但这后续之事萧憬淮却是并不忧心也不着急,予兵放权并非儿戏,他能如此自是相信贺重霄,而贺重霄亦同样感激于这份莫大的信任。
当贺重霄披载着霜雪撩帘步入帐内时,萧憬淮已然披着氅衣伏案掩卷睡着了,贺重霄本是要叫其起来进些羊汤,毕竟遥在此地能吃得上肉食的日子可是不多,话本子中说什么军中每日都能胡吃海塞大快朵颐的基本都是扯淡,但见其疲沉睡着,贺重霄一时没忍心出声。
不知怎地,贺重霄脑海内忽而想到当年自己挡箭昏迷时第一眼瞧见萧憬淮的场景。
此情此景依稀昨日,但掐指算来竟已过八年,若是过了今日便是九载,不免教人顿觉时如白驹过隙,天地一瞬,忽然而已。
就在贺重霄神游之际,萧憬淮却是迷蒙着睁开了眼,贺重霄便极其自然地替他理好了衣氅,又把自己方才燃起的袖炉塞到萧憬淮手中,而后道:“陛下,臣在帐外燃了个小锅,里头炖了些羊肉,您出来趁热吃罢。”
眼下日头已全然西沉垂山,加之下雪故而便又更加寒凉了几分,因担心萧憬淮着了凉,贺重霄便又在周围多燃了几道篝火,漫天飞舞的雪花被那火苗一碰,便倏地化为了水子没了踪影。
俩人各自端着碗肉汤并排坐在篝火旁的两个木墩上,一道眺视着这北凉山脚下的第一场新雪。此地并无寒松枯梅,有的只是皑皑白雪上的几顶小山似的帐篷,没法叫人吟诵出“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的风雅佳句。
但在贺重霄看来,少了这些终究会凋零成泥之物的塞北才是真正的北疆,就似沙场,直来直往干净利落,手起刀落间既定生死。
俩人并排而坐,各自嚼食着碗内的菜食,却是默默无言。
这些时日,俩人虽同榻而眠交颈而卧,但其实也仅限于此,俩人皆是有着自己的筹谋。尤其是贺重霄,本来防着吐蕃的异动暗中训兵秣马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偏生屋漏偏逢连夜雨,昨日黄昏忽而下了这场大雪,百姓因而流离失所,不少百姓难民的忽而涌入教本就没甚主见的娄嘉茂慌了神,慌慌张张地跑来向贺重霄求援,他便只得又分了一批士兵前去解决暴.乱安置流民。
至于萧憬淮那些玩笑话倒也没哪次兑现过,贺重霄也就随他继续嘴上占占便宜。
这大半月以来俩人之间别提什么花前月下缱绻旖旎,就连交谈晤面都不甚多,两个大男人晚上并排而眠也着实不咋舒服,可贺重霄就是觉得心下有种莫名的心安。
面前的篝火酣燃,火光给周匝原本孤寒的事物皆镀上了一层流淌的暖色,大雪覆盖后的原野,利落静谧,唯余炭火的“噼啪”作响与雪子轻弹在帐顶的细响。
天地悠远,众生皆不过一孤舟尔尔,然沧海浩淼,若能相遇又是何其幸运?
“别,此物辛辣,是军中拿来下饭御寒的,您吃不习惯。”
“朕当年也是来过塞北,捉过刀,骑过马,驰骋过疆场的。”萧憬淮满不在乎道。
见萧憬淮也像自己一般朝汤内洒倒香料,贺重霄连忙阻止,却仍是迟了一步,他便眼睁睁地瞧着萧憬淮一口汤汁下肚后瞬间变了面色,当即被呛得咳嗽不止眼泪直冒。
贺重霄见状本心下焦灼,但却是一时没忍住笑意笑出了声,然后又是在萧憬淮的一记眼刀下换了碗温热的清汤给他递过去。
“咳咳咳……你平日里就吃这个?”
一碗清汤下肚,萧憬淮这才觉得原本僵麻的舌尖有了些知觉。
贺重霄闻言只是苦笑:“陛下,这是塞北,哪里能如在京都那般挑吃选穿?”
说者随口听者有心,萧憬淮闻言喝汤的动作一僵,他停下动作抬头打量了一番面前身着戎装的贺重霄,心下突生几分异样。
此番北行,萧憬淮发现在军营之中的贺重霄同在京都皇城中的他很不一般,行得了酒令,划得了拳,也应付得了士卒们的插科打诨甚至是荤.段.子。他就仿佛本就该生长于荒漠中的蓬草和本该搏击长空的猛禽,若是移了地、豢在笼中便不对了味,不再能瞧出那般飞扬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