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书+番外(106)
绕过丘壑宛转、绿被环绕的烟灰假山,在穿过下淌潺潺绿水的白玉拱桥时,正低头暗忖的贺重霄却在其上与一个纤细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见对方托盘中装着的绫罗珠玉登时环佩轻鸣般“叮叮咚咚”地散了一地,贺重霄连忙将地上那些遗落之物捡拾起来重新放在那梨木托盘上递予了对方,沉声致歉:
“……抱歉,你数数有没有漏掉什么?”
那双柔夷凝雪般纤细修长、指腹上却布满茧子的手有些颤抖着接过托盘后却并没有急着点数,贺重霄心下一阵奇怪,他抬头一看,却正巧对上了一双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眼睛。
十数年前的记忆如潮水雪片般纷至沓来,贺重霄的记忆仿佛一下回到了当年与魏林游一道从血泊中救下那个哑巴姑娘的惊魂时刻。
“你是……何铃?”
贺重霄的语气虽是试探,但从对方激动的神色中他的心中却已有了确切的答案。
“……想来你今日也认出何铃了吧,她下个月便要和娄家的三公子成婚了,先前我无意瞧见她在看娄家三公子寄来的书信时她还脸红不承认呢,后来我才知道两人早已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了呢……”
忽地想起大半年前在剑南时遇到魏林游时对方同自己说得这番话,贺重霄的思绪瞬间便连贯了起来。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贺重霄不由在心中暗自慨叹道。
见如今已为娄家新妇的何铃一如既往地裣衽冲自己行了个大礼,贺重霄连忙将其虚扶而起,有些哭笑不得道:
“……我和许夫人早就同你说过不用每次一见面就向我们行礼了,你若是真想感谢我们只需照顾好自己便好,这样才不枉许夫人当年守了你三天三夜。”
虽然贺重霄和魏林游不知多少次地同她说过此事,可从小到大每每相见何铃却依旧执拗得非要像二人行礼拜谢。直到后来魏林游实在有些接受不了,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威胁何铃若再这般便让她嫁人不让她继续留在魏府内后,何铃这才停了每天冲其早晚一次的叩谢。
“你想问我来这做什么?”
何铃虽不会说话,可她却生了双游鱼般灵动的双眼,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故而何铃不过只是眨了眨眼睛贺重霄便已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了。
“同上回与你还跟在许夫人身边时一样,我既为朝廷命官,食俸于庙堂,来这里也自是因策名委质而保国安民。”
“你让我注意些?”又看出了何铃眼中的忧悒,贺重霄笑着劝慰道,“放心,我自然是会的。凉州虽说僻远苦寒了些,可你若是在这里能与娄家三公子鸿案相庄举案齐眉的话,便是再好不过了,许夫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在心里替你高兴的。”
听闻贺重霄此言,何铃方才一直如脉脉流水般温润含笑的明丽眼眸忽地黯然了一下,但却是怕被贺重霄瞧出什么异样,旋即却又恢复了过来,但这笑意中却是带上了些许苦涩。
告别了何铃后,贺重霄便下了拱桥继续朝前走去,他本以为秦徵早该在堂内候着了,却未料对方竟也没走多远,而是在不远处的一根立柱下驻足停了下来,眉头紧锁地凝望着娄家偏角的一间楼阁。
“怎么了?”
“不对劲……”面对贺重霄的询问,塑像般伫立于此的秦徵轻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着,凝望着那座楼阁的神情甚至带上了几分痴怔,“这娄家怕是有蹊跷……”
“看看那间屋子。”
秦徵便抬手指了指他方才盯着的那座楼阁,见贺重霄向自己投来了一个不明所以的询问目光,他便出言解释道:“贺将军,你没发现那间屋子很奇怪么?别的寻常房屋俱是坐北朝南且定然朝阳,可那间屋子却截然相反,坐南朝北且终年处于阴翳之中,这无论是从宜居还是风水角度而言都颇为古怪。”
“或许娄家人不信风水堪舆之说?亦或许这只是巧合?”
贺重霄虽这么说着,可这话一说出口,便是连他自己都不免觉着有些滑稽可笑,毕竟这天底下哪里来得那么多凑巧。
“贺将军,你也是个聪明人,何必自欺欺人呢?若是娄家人当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的话我们又怎么会在这呢?至于巧合……娄家的府邸的构造依山傍水、后窄前阔,连‘山环水抱必有气’的道理都注意到了,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疏忽?”
“……可是如此说来却是更奇怪了,毕竟这世上难道还会有人诅咒自家人的么?不知那间屋子里究竟住了什么人呐。”
听着秦徵的这句喃喃慨叹,又想起方才何铃亟亟赶来的方向和异样神色,还有那张消瘦尖削了不少的脸。不知为何,贺重霄的心中却是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