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498)
韩博低着头,认真揉搓着江冲冻疮复发的手,直到将手背手指都搓热,这才用银匙从瓷罐中挖出一块黑乎乎的膏体,放到火盆上烤化了,糊在江冲手背伤处,然后再用大拇指将膏体揉开、搓匀,缠上一层纱布,最后戴上特质的半指小羊皮手套,这样既不影响手指活动,又能保证药膏吸收。
“那只手。”
江冲乖乖将另一只手递上去。
自从韩博发现他手上生了冻疮,就特地找太医配了药膏,每晚入睡前给他按摩涂药。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的精心保养,江冲手上的冻疮虽然依旧红肿,但好歹没像去年那样一遍又一遍地开裂流血结痂再开裂。
韩博做完这一套,便收起装药膏的罐子,洗净指缝间残留的药物,回来见江冲仍旧坐在原处,还保持着敷药时身体微微前倾的姿势,于是上前屈指弹了一下江冲额头,“在想什么?”
话未落音便被江冲抱住了腿,毛乎乎的大脑袋蹭进韩博怀里。
“我在想,你跟我来侯府过年,是不是太委屈你了。”江冲拉着韩博面对面地坐自己腿上,然后将人抱着,仰头道:“你弟还在咱家门外呢。”
韩博生母留下的嫁妆,他终究是没有收,只是找韩章聊了聊,至于兄弟俩聊了些什么,江冲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韩章是红着眼圈回的黛园。
从年二十三,江冲和韩博就过来侯府这边,韩章不知道,韩宅的奴仆未经吩咐也不会擅自将江冲的行踪泄露给外人。
于是临近过年这几天,韩章就天天往韩宅跑,希望能和兄长一起过年。
“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入赘了你们江家,跟你回来过年也是理所应当,有什么可委屈的。”韩博轻笑,摸了摸江冲的头。
当初江冲与他私底下商议族谱记名时,用的便是“入赘”一词,并自豪地告诉韩博,他的驸马爹也是入赘,不丢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说驸马尚主是入赘皇家,也没毛病。
韩博一手搭在江冲肩上,一手捧着他的脸颊,笑道:“你先前跟我说你们家是暴发户,其实我倒觉得暴发户挺好,少了那些虚假的繁文缛节,还显得真诚。”
江冲动了动嘴,他想说江家原本也不是这样的,在他祖父在世时,侯府的一切都要向世家大族看齐,不仅照搬平阳江氏的家规,还将其细化到近乎森严苛刻的地步,仿佛这样做就能彻底克服骨子里的自卑,真正能融入“八大家”的圈子里似的。
江冲说的暴发户是自嘲、是调侃;老太爷虽然从来不提这几个字,实际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那你喜欢吗?”江冲问,“你若喜欢这样,明年过年我们……”
“不不不,金州挺好的,不必专程回京。”韩博连连拒绝。
人多有人多的过法,人少也有人少的过法。
韩博在乎的不是人多人少,而是只要有江冲在,不论怎么过都好。
江冲笑了,“我是说,你若喜欢这样,明年过年可以叫些人到我们家里来;你若想要清净,那就我们两个人,对联你写了我来贴,饺子我们一起包,一起放爆竹、守岁。”
韩博试想一下那样的情景,已经对下次过年充满了期待:“好啊!”
“明辉。”江冲仰面亲亲他的下巴,将他搂紧了些,轻声道:“有件事我瞒了你。”
韩博抚摸他脸的手指一顿,沉吟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失忆的了?”
江冲先是点头,随后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韩博道:“你不觉得路引和你那封信的存在,太刻意了吗?在见到你之前,我其实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动过我的行李,故意将路引和信放进我的书箱里,好引我去金州,说不定那里已经布好了一个陷阱。在见到你之后,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因为那个人就是我自己,而陷阱,就是你。失忆前的我,一定清理过行李中不必要的东西,只留下指向明确的路引和信,甚至连盘缠也是算好了的,因此除了金州,我根本去不了任何地方。他算准了,只要我去金州见到你,就会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不会再有任何逃离的想法。”
“可我并没限制过你的自由。”江冲不赞同道。
“不,你不懂。”韩博笑了一下,低头吻在江冲眉心,“你在我……我们眼里是特殊的。如若非要描述的话,那只能说世间万物在我们眼里可以分为两类:你和除你以外的一切。他算准了我会留在你身边,同样也算准了,在你和真相之间,我一定会选你。想通了这一点,我就明白,失忆之前我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会失忆,又或者说,是我自己通过某种手段让自己失忆。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