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番外(29)
整个屋子里没有一把椅子,正中的地板上铺着一块竹席,左右是半人高大的两个小书架。
韩博没去竹席上坐着,而是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窗台上,回头对江冲笑道:“江世子还要形象吗?”
“要个屁!”江冲一手扶着窗边,脚尖在地板上一撑,身轻如燕地跃上窗台,同他一样双脚悬空地面朝窗外坐着。
韩博轻轻地笑了起来,再度执起他的手,和两年前在兴觉寺山道上被他轻易捏出红印子的手不一样,当时只有一层执笔而生的薄茧的手掌,如今已结下一层老茧,唯有手背光洁依旧,勉勉强强能伪装成矜贵的世家公子。
“疼不疼?”韩博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出江冲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手上必定是被长枪磨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泡才会形成这样的老茧。
“这算什么。”江冲毫不在意地笑道,前世这双手不仅被断了拇指,还被拔过指甲、烫过烙铁,区区老茧真不算什么。
韩博知道,前世是他亲手为江冲收的尸,他身上都受过哪些伤,上过哪些酷刑,韩博都一清二楚。
“还是想要从兵权入手吗?”
韩博无意识地摩挲着江冲的手,掌心出汗宁愿垫着丝帕都舍不得放开。
前世江冲走的就是以兵权胁迫王权的路子,当初荆南造反,朝廷派去平叛的军队在交战前夕死了主帅,几个主将放着叛贼不打,联名上折子,指名道姓地要江冲领兵,平叛过后,江冲就顺理成章地从文官变成了武将,打完荆南打东倭,将东倭揍回老家之后安伮又开始闹,就在大军开往安伮的半道上,江冲毫无预兆地反了。
江冲点头,“这是我唯一可以倚仗的。”
他还想把驸马爷留下的旧部收归麾下呢。
韩博松了口气,“那兵符就不能给你。”
七年前上榆一战,江闻身死,兵符失落,从此大梁的兵权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圣上若有底气,大可一道圣旨废了兵符重铸,但他不敢,毕竟他在军中安插的亲信根本不成气候,一旦因兵符之事闹出哗变的丑闻,到时候非但天子威严扫地,甚至连皇位都岌岌可危。
所以六年来,大梁的皇权和兵权始终维持在一个“你不动,我也不动”的局面,并且只要兵符找不回来,这个局面很可能会持续到今上驾崩新君即位。
但同样,这个局面存在着两个变数,一是不知所踪的兵符,二是江冲。
江冲身为公主驸马唯一的儿子,俨然就是一道人形虎符,只要真正的兵符不出现,以驸马曾经的威望,江冲这个人形虎符在驸马的部分旧部面前几乎可以替代兵符的作用。
而对于此时的江冲而言,他自己就可以号令大军,没必要再让随时都有可能被圣上设计拿走的兵符重现于世。
就算要重现,也得等到将来他在军中完全站稳了脚跟才行。
江冲也跟着松了口气,“我也嫌那玩意儿烫手,你拿着再好不过了。”
说完了性命攸关的事,韩博便有些忍不住撩拨:“我临走时嘱咐你的三件事你有没有做到?”
这不废话?
江冲瞪了他一眼,这两年他除了宫中轮值和私底下勤奋,对外他还是一切如常,该吃吃,该玩玩,连演戏都不耽搁。
至于韩章那小子,在侯府住了三个月以后,他爹派人接他回安州,韩章给他爹回了六个字“此间乐,不思蜀”,后来还是韩母来京才领回去。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韩博循循善诱。
江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韩博也不着急,毕竟亲都亲过了,他不信江冲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才这样想着,手中忽的一空,江冲抽回手,轻轻巧巧地从窗台跳回小楼里,带着几分不自在道:“韩兄刚回京,想必还有许多事情处理,我就先……”
开溜的话被韩博用嘴巴堵了回去。
不同于上一次在黑暗中的经历,这一次江冲确实真真切切地看到韩博在亲他,周正俊挺的眉眼在眼前放大,近到几乎和对方眼中的自己紧贴在一起,炽热的呼吸在彼此的肺腑间流淌着,腰间渐渐越界的手掌……还有不断厮磨交缠的嘴唇。
江冲被逼至墙角,被韩博推搡着坐在墙角半人高的小茶几上,身后抵着一个空花瓶,身前是韩博极尽温柔的亲吻。
“你就是喜欢我。”许久,韩博一手撑着茶几,一手按住江冲紧抓住自己胸前衣襟的手,喘着粗气埋首在他颈间。
江冲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有些迷惘地睁着眼睛。
喜欢,当然喜欢。
他当然可以轻易迈出这一步,但问题是迈出这一步以后又当如何?
“你从前就喜欢我。”韩博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落在江冲耳边,竟有几分悲凉意味,“江仲卿,你敢不敢承认?你还有话没对我说,从前没机会再说,那如今呢?你为何又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