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被驯化成女人(75)
孟流光喃喃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不该恨冷倾?那我要怨恨谁?我沦落至此,每天过得生不如死,我该为这种生活找一个怎样的罪魁祸首?”
十六娘缄默不语。
孟流光又问:“为什么她们要争个你死我活呢?都是亲姐妹,都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怎么一夕之间就要把对方赶尽杀绝呢?就算吴家以前支持了临江郡王又怎么样?连杀人犯都可以拥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怎么站错了队就万劫不复了?我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了。”
十六娘看了看孟流光,开口道:“十年前,当今圣上还是清河郡王,她的封地清河郡发生了一场涝灾,大水淹没了无数农田屋舍,她的子民流离失所、冻饿而死,她向朝廷上书,要求下拨赈灾粮,并派遣军队维持秩序。先皇立即颁下了圣旨,可是负责发放粮草的户部尚书宋奘是临江郡王的人,她们为了借此事打压今上,准备让镇国公派遣一小队士兵,装成流匪抢劫送粮的队伍,再将责任推到今上身上。可惜镇国公是个大仁大义的直臣,她不忍见百姓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愿意配合这个计划。这惹怒了临江郡王,没有人想到,她竟暗中勾结了射月族,将边境布防图给了射月,又调走北境五千兵马去灾区维持秩序,给射月族提供了机会借机来犯。
“当时镇国公在灾区,听闻消息后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北境,她的三个女儿苦守城池,等待救援,可射月按照布防图,在援军必经之路上设了埋伏,援军被拖在了半路,整整三月。
“北境的粮草已经耗尽,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守不住了。
“这个时候,冷倾站了出来。她那年只有十三岁,她带着一队精兵,杀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将敌军的封锁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劈开一条血路,将援军领了进来。
“北境得救了,雌阴国得救了。可冷倾的三个姨母都死在了这场战争中。镇国公只剩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冷倾的母亲,她成为了镇国公世女。你以为冷倾会高兴吗?她不会。她很在乎家人。她不会觉得牺牲三个姨母,换来自己母亲的世女之位是件幸运的事。
“那战之后冷倾被封为了抚远将军,成为了我朝最年轻的将军,人人都艳羡她,一口一个小将军地叫着,可没有人知道,对于冷倾来说,每一声‘将军’都是对她的一次凌迟,人们在不断提醒着她,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地狱,她失去过什么。
“不止北境,清河郡也不好过。今上起初以为最多不超过一月,朝廷的赈灾粮就会抵达清河郡,可她等了整整一年。孟公子,你饿过肚子吗?你知道草是什么味道、树叶是什么味道、土是什么味道吗?你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吗?
“清河王府将十分之九的家产都拿出来了,可是没用,没有吃的,有再多钱也买不来一口小米粥,清河郡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我们聊会儿天的功夫,外头已经多了几十具尸首,年轻人和孩子的尸首被灾民抢去吃了,剩下的老弱尸首没人清理,散落在路旁,腐烂、发臭,吸引来漫天苍蝇,我相信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苍蝇。那时节只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恶臭的,不管躲到哪里都能闻到尸臭味。
“清河郡的贵族全都卷着家产跑了,没有人在乎那些成堆成堆死去的百姓。
“一年后,赈灾粮终于到了,只剩下了十分之一。不过,灾民也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后来这道关卡我们终于闯过去了,朝廷开始清算。刑部尚书吴荏主审,清河郡上下大小官员都被判了重罪,可故意延误赈灾粮的宋奘无罪,沿途层层盘剥克扣赈灾粮的官员们都是轻罪,只要补交了赃款就一笔勾销。
“先皇震怒,怒不在黎民倒悬,怒不在官员贪腐,怒在她看中的继承人没能处理好这些事端,今上被削去了清河郡王的爵位,直到两年前才重新获封。清河郡的太守任辞为这场灾难承担了责任,主动辞官自裁,以谢天下,任家上下一应女子全部辞去官职,举家归田。任辞年幼时曾是今上的伴读书童,二人一同长大,相交三十载,任辞的兄弟也嫁给了今上为正夫,他气性高洁,受不了自家蒙受此不白之冤,为自证清白,一条白绫悬了梁。
“在这场灾难中,今上失去了母皇的青眼,失去了郡王的爵位,失去了知交的挚友,失去了结发的丈夫。
“所以,”十六娘看向孟流光,“现在你知道了,镇国公府为什么要背叛临江郡王,临江郡王一党又为什么非死不可。你知道那场劫难一共死了多少人吗?将士阵亡八千,百姓饿死十三万,一共十四万冤魂。宋家克扣粮款、延误时机,吴家颠倒黑白、残害忠良,伊家枉顾军纪、卖国通敌,程家囤货居奇、扰乱市场。你现在说说,宋吴伊程,哪有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