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被驯化成女人(159)
囚徒们嗫喏不敢反驳,只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说话,一个囚犯拍了旁边的囚犯一下,道:“你哭什么?”
那个囚犯看起来四五十岁,脸上布满深深的沟壑,双眼早已暗淡浑浊,因为长期没有打理,所以长了一脸的络腮胡,此刻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道:“我不能哭吗?出了这望乡关,就到了北境,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哪个男人去了北境还能回来的,别说活着回来,就连尸体都回不来,我难道不能哭一哭?”
旁边人道:“瞧你这点出息,我们本就是死刑犯,不死在北境,也会死在刑场上,那还不如死在北境呢,好歹还算是为国捐躯。”
又有一人好奇道:“你这么贪生怕死,是犯了什么罪被判的死刑啊?”
那人道:“杀人。”
“杀的谁?”
“我的……妻子。”
“怎么杀的?为什么要杀?”
那人闻得此言,像突然被人从后背拍了一下一般猛地一怔,接着慌忙道:“我没有要杀她,我为何要杀她?我是……我是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她自己摔下去了。”
在座的各位也都是明白人,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不想说,便也不问了,转头去问另一个人,问了一圈后,他们看见孟流光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也不搭话,便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问:“这位小哥,你是犯了什么罪?”
孟流光淡淡开口:“杀人,纵火。”
立刻有人笑道:“哟,看不出来你细皮嫩肉的还能杀人呢,杀的是小孩还是老人啊?”
“都有。”
短短两个字一出,四周立时静了一瞬,有人凉凉笑道:“看来你杀的人不少?”
孟流光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地低头拨火,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就在他们以为孟流光不想再开口时,在噼噼啪啪的柴火燃烧声中,他轻轻说:“十一个。”
过了一会儿,有人悄无声息地挪远了些。
孟流光也并不在意,兀自低头烤火。这时却有一人分开人群向他走来,施施然坐到他身边,冲他一笑:“交个朋友?”
孟流光偏头去看那人,正是方才问他杀了多少人的那个年轻男人,他身形极瘦,面色苍白,看起来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虽穿着破烂肮脏的囚衣,但一举一动间皆是掩不住的气度卓然,满脸的青胡茬下,一双眼睛细细长长,闪着精光。
孟流光道:“孟流光。”
“计策。”
“这名字倒怪。”
“没人说你孟流光的名字也怪?”
孟流光默了默:“好吧,不好意思了。”
计策不在意地一笑,悄悄对孟流光说起了其他囚徒的过往:“那个是老胡,虐杀了发妻,被岳父母强烈要求判死刑;那两个是崔家两兄弟,开暗娼馆的,拐卖小孩逼良为娼,因为不肯给官府纳税,被以败坏风气为由判了死刑;那边那个是钱哥,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诱骗有钱的好色之人去他家,然后做仙人跳骗钱,本来不至于被判死刑,但他好死不死地骗到了府衙主理官的女儿手上,那位小姐恼羞成怒,一定要他死;最前边这个姓祝,本是一家布庄老板的大相公,因吃醋,打杀了妻子的男宠,他妻子不肯罢休,将他扭送了官府,判了死刑……”
孟流光打断他:“我并不在意这些,你不用告诉我。”
计策转过头来看向孟流光,笑道:“他们个个都是丧尽天良、死有余辜之人,可是他们都不如你疯。”
孟流光冷冷一笑:“你了解我?”
计策道:“我不了解,但我能看出来,他们虽然心狠手辣,但他们都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有你,我从你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求生的意志,你才是那个真正的亡命之徒。”
孟流光眯着眼睛看着跳跃的火焰,对计策的这番结论不置可否,只问:“你又做过什么,才来了这里?”
计策傲然一笑:“我跟你们都不一样,我可没杀过人,也没害过人,我本是一个大官家中的仆人,给他家的公子做书童,我那小主子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可我却是个天才,过目成诵,尤其精通算学。后来大人发现了我的才学,让我帮她做假账,掩藏贿赂的钱财,我一干就是四年,从未露出过马脚,要不是我家大人因为得罪了镇国公府,被抄了家,我暗中操作的事也不会被人发现,所以,我可是受人连累啊。”
孟流光道:“帮助贪官搜刮民脂民膏,间接致使民不聊生,如何不算害人?”
计策哈哈笑道:“你要这么说,岂不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从生下来那刻起就在害人?世上因果,谁又能撇的清呢?”
孟流光不置可否,计策笑完,朝他俯身过去,说出了一句孟流光没想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