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洛克菲尔德艺术馆占地颇广,馆藏品据说有十几万件,从书画到瓷器,从珠宝玉器到上古青铜,无所不包。
初挽上辈子来过洛克菲尔德艺术馆,当时她只逛中国展区部分就花了两天时间。
而现在,戴维邀请她参观的并不是公共观赏区,而是洛克菲尔德艺术馆的内库,在这里能看到一些外面不会看到的藏品。
开车抵达洛克菲尔德艺术馆后,戴维领着她走过一道道安保门,终于到了内部展览区。
初挽纵然上辈子见识过多少稀世珍宝,现在也不免震撼了。
洛克菲尔德家族果然不愧为全球第一收藏之家,夏商周历代青铜器应有尽有,其中不乏稀世珍品。
要知道,中国在解放前正是金石商人大肆倒卖青铜器的时候,就初挽所知道的,当时上海北京几个古董商都和美国几个顶尖收藏家族有瓜葛,不知道从国内倒腾了多少青铜器过来美国,当时正是洛克菲尔德家族大肆收购的时候,估计有不少都被倒腾到这里来了。
戴维看出初挽的震撼,多少也有些显摆的意思,领着她四处看,并介绍了一些罕见的器型和藏品。
这么观赏着,初挽的目光落在一件青铜器上。
那青铜器足足八十几厘米高,高圈足直颈的长方器口,全身覆满了云雷纹,还绘有精致繁琐的夔龙纹、凤鸟纹和兽面纹,造型古朴,气势雄浑庄重。
这是一件青铜罍。
青铜罍流行时间短,本身就极为稀缺,而这件器型高大精美,一看便是晚商时期青铜器的巅峰之作。
戴维顺着初挽的目光看过去,笑了:“这是洛克菲尔德先生的心爱之物。”
初挽点头,走近细看,却见这青铜器身上刻有铭文,赫然正是“皿作父已尊彝”。
戴维:“这件是很多年前老洛克菲尔德先生自中国得来,花了二十万美金,老洛克菲尔德先生曾经提起,当时有人卖青铜器盖,开价五十万美元,先生便放弃了,后来想起,多少有些遗憾。”
他看着那青铜器,叹道:“没有盖,到底是有些遗憾。”
初挽听着,道:“关于这件青铜器的故事,我恰好听过。”
戴维颇感兴趣:“哦?你知道?”
初挽:“当然,洛克菲尔德在我们中国很有名,我恰好听长辈提起过这一段。”
她微弯下腰,和那罍身平视,端详着罍身上的铭文。
这件罍叫做皿天全方罍。
所谓罍,其实是商周晚期到春秋时候的礼器,《诗经》中有一句叫做“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其中的罍就是指的眼前这个了。
她望着这件罍,缓缓地道:“这件青铜器是六十多年前,在我们中国湖南省大雨之中被一个农民发现的,这位农民以四百大洋的价格卖给了一位古玩商人。”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这段故事其实是让人扼腕叹息的浪漫悲情故事。
当时那个农民看对方开价四百大洋,也是惊到了,留了一个心眼,拿着罍盖过去找了当时的私塾先生,问问这是什么。
私塾先生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看到后大惊,知道这是珍稀古董,便出八百大洋留下了罍盖。
那农民的儿子见此情景,经不住事,兴奋大喊发财了发财了。
他这一嚷嚷,古董商人听到了,生怕事情闹大,自己到手的鸭子飞了,当下也不敢声张,丢下四百大洋直接带着罍身离开。
古董商人以高价转首卖给了上海大古玩商,当时兵荒马乱的,国内不好出货,他们便转运到了美国,推销给洛克菲尔德,想卖八十万美元,不过洛克菲尔德只给了二十万美元。
之后,罍盖流落到湘军一个叫周磐的团长手中,对方待价而沽,开价五十万美元,洛克菲尔德自然不愿意接受,双方谈判中断。
那周磐在解放后被捕,罍盖也随之上缴国家,一直珍藏在湖南省博物馆中。
就初挽所知道的,湖南博物馆知道罍身流落海外,其实一直想寻回,而洛克菲尔德家族或许因为找不到罍盖的原因,之后将这罍身也卖出,这罍身便多次被倒手,不知道流落了多少国家,最后到了日本。
日本的收藏家那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这罍身竟然是有盖的,而那盖就收藏在湖南省博物馆。
于是堪为罍中之王的皿天全方罍,盖身分离,隔海相望,今生永不能见。
戴维挑眉,好奇地看着她。
初挽这才继续将这个故事讲完。
戴维:“你意思是,你见过青铜器的盖?”
初挽道:“我没见过,但我看到过这件青铜器盖的照片,就在中国的博物馆。”
戴维:“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