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时便放下扁担,之后用绳子栓紧了水桶,把水桶往井里放。
初挽扫过去,陆建时的两只脚正好踩踏在青石板上,那青石板湿滑,如果踩在那里,打水的时候一用力,就很容易滑倒。
一般大家打水的时候,都薅一把野草或者麦秆垫在那里,这样不至于打滑。
现在恰好那边没这干草铺着,初挽也懒得提醒了。
陆建时哪知道还有这一出,使着蛮劲儿就那么把水桶往井里头一扔,之后埋头就开始往上提,结果可倒好,脚底下呲溜一声,直接摔那里,半截身子搭井边上了。
他吓得脸都白了,使劲地扒拉住:“救命,救命——”
初挽:“急什么,又不会真摔下去。”
说着,她走上前,就要把他拽起来。
谁知道这时,旁边一个人矫健跃过来,一脚踩在井台上,伸手利索地将正喊救命的陆建时给拎上来了。
陆建时惊魂甫定,一看竟然是自己七叔,感动得眼泪往下落:“七叔,多亏了你,我看如果不是你,我这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初挽哪想到半路杀出个陆守俨,她看了眼陆守俨,站到了一旁。
刚才没有草垫,她也没提醒,是懒得说,但是也没存好心,现在陆建时被吓了一跳,陆守俨看到,如果看出其中门道,难免会多想了。
不过陆守俨看都没看他,他将陆建时随手扔到一旁,声音疏淡:“建时,提水而已,能要你命?”
可怜陆建时刚才被那么吓了一跳,现在又被这么说,只能委屈地听着:“七叔,我也没想到,这地上怎么这么滑!可吓死我了,幸亏七叔救我!”
初挽:“这不是有我在吗,七叔不来,我也会把你拉起来,又不会真出事。”
陆守俨听这话,视线便缓慢地落在初挽脸上。
初挽的视线便迎上他的。
四目相对间,初挽感觉,陆守俨的眸光犹如探照灯,能捕捉到自己每一丝细微的情绪。
她笑了笑,就那么看着他。
陆守俨却收回视线,简单教育了几句陆建时,之后才道:“你也别提水了,去地里干活,和建晖建昭他们在一起,别没事自作聪明。”
陆建时此时已经被训得缩手缩脚了。
虽然陆守俨也就比他六七岁,但是从小做事老道,陆建时十几岁半大混小子胡闹的时候,陆守俨已经在军中屡次立功,每次回来都提溜着把他训一番,他对这个七叔也是一直心服口服。
此时经过了这么一场惊吓,被陆守俨救了,自然是半句说不得,只有点头称是的份了。
这边陆建时灰溜溜地跑了,陆守俨抬眼,目光重新落在了初挽身上。
初挽在他的审视中,漫不经心地道:“七叔,怎么了?”
第21章
陆守俨身形挺拔,两肩宽阔,一身严肃讲究的北京蓝,他比几个侄子都要生得高健,此时站在井边,足足高出初挽一头还多。
他手里还捏着那提水绳,不过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垂眼看着初挽。
在初春的萧杀和绝对的身高优势下,他不需要什么表情,一个沉默平淡的眼神都让人窒息。
初挽在叫了那一声后,他不说话,她也就不想看他了。
她微低着头,垂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杂草,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枯草已经泛出嫩绿来。
这时候,陆守俨沉缓的声音自上方响起:“我自小便听父亲提起,知道父亲和初家往年旧事,知道父亲曾经受过初家大恩,我虽因公务繁忙,不曾来过几次,但心里对老太爷格外敬重。”
初挽便沉默地听他扯老黄历。
陆守俨低头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是一个太过纤弱的小姑娘,肩膀窄瘦,睫毛低低垂着,头发略有些发黄,仿佛缺衣少食营养不良。
不过她自己好像并不在意这些,永远都是很坦然很大方的样子,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她骨子里依然都是傲气。
他略抿唇,继续道:“你小时候,我父亲经常把你接过去家里住,我家中几个兄长姐姐,并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侄子,因从小受父亲教诲,对你应该是颇为疼爱的。”
他顿了顿,声音略带了几分异样:“我对你也还算照顾吧。”
初挽对此并不反驳,她也知道陆家对她很不错。
陆守俨:“当年陆家和初家的婚约,我父亲重诺,自是要遵守,便是时代再怎么变,我们晚辈对此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初挽沉默地看着前方。
他太高了,她目光平视,恰好看到他的风纪扣,就那么严谨地扣着,微抵在喉结下方。
在那个位置,隐约仿佛有一道浅淡的疤,并不太惹眼,却很引人遐想,比如是不是曾经有一刻,他命悬一线,有锋锐的刀刃滑过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