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农民老实巴交的,便和收购人员吵嚷起来了,说他们是从甘肃来的,大老远来北京打工,顺便贡献文物,说这都是好东西,省里博物馆专家都说了的。
那文物商店的工作人员见此,爱答不理的:“你们省里说好,那你们卖省里去啊!不卖拉倒!”
后面的几个,都是河北郊区的铲子,一个个熟门熟路也知道行情的,见这个,便笑起来:“这一看就外地来的老土冒,他们这种彩陶罐子不值钱!”
新石器时代的,糙得很,和宋元明清瓷器差远了,就算他们上等好瓷器,也就十块钱,谁没事花钱买他们那种彩陶罐子!
两块钱一个都嫌多!
那几个甘肃农民也都是老实巴交的,他们看了看自己背筐里的彩陶罐子,面面相觑。
是当地博物馆说这是好东西,他们才想着来北京献宝,谁想到排了一上午的队,累得要命,水都没喝一口,结果先被文物商店工作人员奚落,又被后面队伍里的铲子嘲笑,几个人都憋得脸面通红。
初挽看着这情景,想着倒是可以看看这彩陶罐子,十块八块收几个,总归比卖给文物商店强。
她现在有钱,也有宅子了,可以尽情收东西了,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她正要上前,就听到身边一个人说:“这不是小初同志吗?”
初挽回头一看,也是没想到,竟然是□□的王同志。
当初去文物商店内库参观,恰好遇到王永清的后挂彩瓷,以及一些其它鉴定错误的,当时这位王同志也在场,没想到竟然又遇上了。
当下她打了招呼,略寒暄了几句。
王同志和陆老爷子也熟,自然知道陆守俨去外地挂职了,颇为赞赏的样子,又问起她如今学业。
如此聊了几句,那边几个农民越发和人吵嚷起来了,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王同志便道:“小初同志,你怎么看?”
初挽知道王同志在问这几个农民的事,略犹豫了下。
她记起来聂南圭老爹聂老头。
这个聂老头虽然不讨喜,但是个老古董迷,倔性子,他们聂家真不缺钱,他也犯不着较真,但就是不服气,非要和文物局工商局对着干,怎么也要摆摊卖古玩。
只是一个爱好而已,大众也有需求,可偏偏弄到了东躲西藏的地步。
于是她终于道:“这些彩陶罐,最好的下场其实是堆积在农民的墙角下,或者鸡窝里。”
王同志诧异地看了初挽一眼。
初挽:“离开农村鸡窝墙角,他们活不长。”
王同志皱眉:“小初同志,为什么这么说,这些都是新石器时代的吧,具有很高的考古价——”
他这话刚说到一半,就见前面发出“砰砰砰”的响声,接着是陶瓷四溅开来发出的哗啦声。
初挽看过去,那几个农民气得要命,脸都憋红了,直接把那些彩陶罐子摔了。
一边摔一边嘴里骂咧咧的:“我们这么大老远来,一个给我们三块,一个人只收一个?路费都不够!你打发叫花子呢!”
“这还是国家开的店,你们这不是坑人吗?”
周围人等全都目瞪口呆,有几个铲子摇头:“何必呢,带回去当瓦罐,还能装水!”
旁边有人说:“要不说这些人是土老帽,不懂!”
王同志从旁看着,眉头深皱。
他哪想到,竟是这样,堂堂新石器时代的文物,就这么被糟蹋了?
他看向初挽,初挽也有些心虚。
她怎么这么乌鸦嘴,刚说了最好的下场是在鸡窝里,结果这些文物就直接四分五裂了。
王同志叹了声,也不为难初挽了,自己迈步就要上前。
初挽见此,明白他要去管管文物商店,便道:“王同志,这也没法怪他们。”
王同志停下脚步,看着初挽,神情格外凝重。
初挽看着他那严肃的样子,明白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冲击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道:“王同志,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我看到这么多珍贵文物被当街毁掉,竟然毫无反应?”
王同志:“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初挽点头:“这很正常。文物商店也是无奈之举,他们每年经费有限,收了这陶罐,卖不出什么价来,回头连保存都是问题。至于农民,他们需要种地需要打工,也需要养家糊口,千里迢迢上交了文物,不提什么高尚情操,好歹得给足他们路费吧?没有路费,他们白白辛苦了,心里不痛快。”
王同志皱眉:“北京文物商店前来送货的太多了,肩上担子重,但是省文物商店呢?博物馆呢,怎么不收了,这样也省得这些农民往北京跑了!”
初挽:“王同志,我可以说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