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叹了声:“说起来,初老太爷姓初,初挽姓初,你们呢,都是姓陈的,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吧!”
几个舅舅瞪眼:“那该归谁,总不能归外姓吧?”
大家对陆守俨自然忌惮,但是真金白银面前,都得往上冲了。
村支书呵呵笑了下:“初老太爷点的头,初挽也签字了,这宅基地,还有这责任承包田,在老太爷没了后,就直接收归咱们村里了,责任承包田直接用来植树造林,至于宅基地,给孩子盖一所新学校。”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到了,几个舅舅更是不敢相信。
三舅第一个冲出来:“凭什么,凭什么就给村里盖学校了?”
村支书:“这个是合理合法的,咱都是经过乡里同意的,谁要是有意见,行,那就往上说理去!”
旁边村里的会计出来了,给大家圆场:“这事没法说,你们说起来,是初老太爷孙媳妇的娘家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想给谁就给谁,怎么着也没法给到咱头上,现在人家把东西都给上缴到村里了,这不是正好吗?对不对?怎么着也挑不出错来!”
村支书也道:“对,这宅基地是给村里的,现在房子烧了,宅基地就是公家的了,要给孩子们盖学校的,轮不着你们在这里说道了。”
几个舅舅自然不服气,不过陆守俨已经不想听了。
他拉着初挽的手,领着她来到了吉普车上,之后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
初挽笑:“我把房子烧了,所有的东西都烧了,烧了一个一干二净,我太爷爷住在这里,整整住了四十年,他走了,没有人可以玷污他的房子他的家什,让这栋房子这些东西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她望着那巍巍青山:“这也是他老人家的遗愿,他在世间,不留片瓦,只留下一个我。”
陆守俨捧着她消瘦的小脸:“这样最好了。”
一把火烧了,初挽心里痛快,也算是对这里的一个了结,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宁愿烧了,也不便宜那群人,让那群人眼巴巴地看这一场,最后什么都落不着。
就连宅基地,也要给村里盖学校,那几个舅舅想抢都不敢抢了。
初挽:“走吧,离开这里。”
陆守俨点头,当下开车,缓缓驶出。
他开得很慢。
他知道初挽未必真舍得,她一定会想回头看一看这里。
他开着车,就见初挽侧首,隔着玻璃窗看向远处起伏的十三陵山脉。
蜿蜒绵亘的山脉雄伟宽弘,气势千里,远远望去,竟是重峦叠嶂,秀丽森然。
他想起初老太爷最后和他说的话,怔了很久,才道:“明朝帝王把这里选做长眠之地,果然是环山抱水的风水宝地,老太爷埋葬在这里,想必也能安息了。”
初挽看着窗外,却见烟雾云气,郁郁霭霭。
她低声道:“太爷爷四十年前选在此处,也许就是为自己选了墓地吧,他此生不出十三陵————”
她顿了顿,突然明白了。
从当年那个名满四九城的初家大掌柜远离了琉璃厂,他就已经把自己当做死人了。
她回望那山村。
红叶漫漫,溪水潺潺,这里有世间景致之最美,也有人心之最险恶。
原始的淳朴和人心的险恶,偏偏就是共生花。
她扯唇,笑了下:“十年后,我会回来。”
有一天,她会衣锦还乡荣归故里,那些曾经看不惯她的人,将在她面前低头弯腰,把他们手中的土地贡献出来,捧到她面前。
当下,她收回目光,微合上眼睛,不再看了。
山山而川,征途漫漫,未来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不必回头。
第90章
陆守俨偶尔抬眸看初挽,就见初挽侧首望着窗外的山峦,一张小脸消瘦而倔强,而望向远方的眸子却掺着丝丝的凉。
他轻握住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
就是这条路,十几年前,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走,看着她含泪几步一回头。
十几年过去了,他终于把她接回家,那位老人却长眠于此了。
他抿了抿唇,开口:“挽挽,今晚想吃什么?”
初挽听到这话,神情动了动。
陆守俨温声道:“想回我们机关宿舍,还是过去老宅?”
之前本打算回机关宿舍,这样两个人单独相处,可以得一个畅快,不过老太爷走了,她自然心里不好受,他也没了兴致。
初挽收回了目光,看向他。
她活到三十多岁,重生,重新见到了已经逝去的亲人,得到了又失去,这个时候再看周围的人,竟是恍如隔世之感。
她侧首,看着陆守俨,看了老半晌。
陆守俨:“挽挽?”
初挽摇头:“没什么,你专心开车,我累了,想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