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俗里就有过个肥年来年才有好日子的说法,也因为手头上多少捏了一些钱,哪怕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队上却已经隐隐有了过年的气氛。
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那么高兴的,有那赚钱少的眼红别人家日子过得红火,也有赚钱虽多了可糟心事儿也跟着多了起来的。
譬如甄兴华家。
七月里,他就承包了客车在乡镇和县城之间来回跑。在最初的两个月里,他确实赚了不少钱,毕竟他开车的经验丰富,这十里八乡的竞争者又少,加上最近一两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往县城里跑得次数自然也增加了。
可没过多久,确切的说,是自打九月里学校开学后,甄兴华就碰到了难事儿。
他先是跟他妈坦白了自己先斩后奏的事儿,尽管心里又惊又怒,可到底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爹妈气归气还是由着他去了。再之后,他就带着媳妇周萍继续跑车,他当司机他媳妇当售票员。结果,谁也没想到,事情就坏在了这里。
周萍脸面薄还怕生,这要是简简单单的让她收个钱拿个票是没问题的,可事实上当客车售票员远没有那么简单。
甄兴华自打调职回乡后,跑的路线一直都是附近这一带,周遭的人全都认识他。加上他跟家里摊牌后,又增加了附近的路线,直接导致他的顾客群成了自己的熟人,甚至还有亲朋好友。
乡里乡亲的也就算了,这亲朋好友你还能拉下脸面跟他要车钱?很多人刚开始借口忘记带钱了,还有说回头给的,更多的则是一面跟甄兴华大侄子大外甥的打招呼,一面假装没掏钱买票这回事儿……
一天下来,周萍都懵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催讨车钱。问了甄兴华,后者也很懵,毕竟他这些年都忙着开车,对于收钱这回事儿其实也没太多经验的。
仔细回忆了一番,甄兴华想起暑假里胖闺女当售票员时,他坐在前头司机位置上,就听到胖闺女那熟悉的大嗓门嗷嗷叫着,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嫂等等,管她认识不认识,她都能跟人侃大山,边侃大山边收钱给票,与此同时她还能往自己嘴里塞吃的。
再想想媳妇当售票员时的情形,甄兴华有些无奈了。
要说甄珠就是个人型大喇叭,那么周萍就是个木头桩子,非但不会主动跟人侃大山,连招呼人付车钱都是畏手畏脚的。很多时候,本来就是敌退我进的,这要是你先让步了,对方咋可能素质高到主动给车钱呢?
亏倒是还不至于亏,毕竟无亲无故的人占了多数,当然这些人里头逃票的也有,甚至还有耍无赖说自己已经买过票了,不过多数人还是给了钱的。
可做生意的最终目的是赚钱,而不是保本。要是光保本,那索性别做生意了,还轻松自在了呢。
甄兴华在承包客车前是信心满满的,他技术好,哪怕乡下地头道路各种坎坷不平,他也能开得稳稳当当的。他还熟悉这十里八乡的各条道路,保准不带走错道的,还时不时的能走捷径。而刚开始营业的两个月也的确给了他很多的自信,谁知道后面就……
俩口子私底下商量了不止一回,甄兴华都想着实在不行他去雇个人当售票员,可周萍一方面是舍不得这份工钱,另一方面也觉得这不是换个人就行的。
“那人家认准的是你啊,换个人也是给你打工干活,非要耍赖不给钱,咱们咋办呢?”周萍很是犯愁,她也很烦自己这脾气,可总不能为了这一毛两毛钱的,天天跟人吵架吧?尤其还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们。
“我估计也是时间长了,刚开始倒是挺好的。”甄兴华头疼得很,车子已经承包了,他当时觉得信心十足,一口气签了五年的合同。眼下,连一年都没过,总不能真的不干了吧?再一个,其实所谓的保本,是扣除了油钱和工钱的,也就是说哪怕不少人赖了车钱,这么干下来,也等于是夫妻俩都赚了一份工资。
总比先前给公家打工来得强……
甄兴华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苦苦思索着对策。
对策自然是没有,胖墩子倒是有一只。
没等甄兴华想出对策来,学校放假了。哪怕甄珠她们已经念初三了,可学校依旧按照老时间放假,这会儿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呢。甄珠苦苦哀求毓秀和盼娣帮她稳住她哥,她自个儿则高高兴兴的跑去找她爸,央求她爸还让她当售票员,当然福利是不能少的,花生瓜子糖块走起!
于是,甄珠就知道了,原来自家这几个月其实没赚到太多的钱。
逃票赖钱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收回的。不过,让甄珠当售票员有个好处,她嗓门足够洪亮,哪怕真的收不到钱,某某没付钱的声音也能响彻整个车厢。再一个,她背书的时候记性特别差,到这种时候反而神奇的拥有了一个绝佳记性,只要赖过一次钱,第二次她还能给你加上去,扯着震天响的嗓门巨大声的播报某某上次欠了多少这次又要多少累积一共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