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先生家的小王爷(4)
没什么正经舱房,不过是沿着一条狭小的过道,两边用木板隔了个上下铺,倒是弄了个簇新的布帘子新。
床铺狭窄,尉迟兰平躺进去,手脚已经碰到了边,腿也只能微微曲起,没法伸直。
竺年自觉翻身到了上铺,还没坐稳,就听下面轻叩。
“年弟?”
竺年干脆垂下脑袋,问:“尉迟兄?”对这位兄台兼职先生,他是充满了歉意。
人家好好的到京城来投奔亲戚,也就是他大姨夫,结果碰到了这样糟心的事情。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罗家那一窝子也不算无辜,可是尉迟兰完完全全是被牵连的。
眼看着尉迟兰在大月都没法混了,只能跟着他去梁州。
偏偏尉迟兰的脾气是真好,被带累成这样,一点抱怨都没有,特别配合,配合到每天晚上休息前,还能考校竺年的功课。
船舱里很暗,少年的眼睛却像是两盏小星星。
尉迟兰瞧着就想笑,放软了声音说道:“昨日让你背的课文背下了吗?”
“噫!”竺年瞬间像是打蔫儿的茄子,“不提课文,咱们还是好朋友。”正经点兄dei,你现在被绑架了!谁听过肉票给绑匪出题的?
再说,他明明只是一个临时代课老师,做什么这么尽职尽责?
尉迟肉票半点没有自觉,也不介意船舱里黑灯瞎火,自己念一句,让竺年跟着读一句。
到船家叫他们吃晚饭的时候,竺年竟然已经背了个七七八八,开始翘尾巴:“我念书还是很厉害哒,我爹都夸我~”绝口不提他娘为了他读书的事,已经抽断了三根藤条。
晚饭在甲板上将就着吃,没什么正经桌子,看他们来才铺了一卷席子,又用一个破木箱子当桌子。没有分餐,各种河鲜烧在一起,加了一把青菜,烩了个汤。
“嗯,年弟确实聪明。那今天我们就多学一篇。”
竺年看尉迟兰举着筷子干扒了一口饭,找船家另外要了一副干净碗碟,快手快脚挑了一盘去了骨头的鱼肉虾肉蚌肉和青菜出来,又盛了一碗汤递过去:“都是现捞上来的,鱼还是活蹦乱跳的,可好吃了。等过了江,我带你去吃干炸小酥鱼,清蒸、红烧、糖醋各种鱼。建州的鱼干特别好,璃州还有海鱼。海鱼干也好吃。去年我弄了一批鱼干到前线去,鱼干切块放在米饭上干蒸,将士们吃了打了一路胜仗。”
清汤寡水的杂鱼汤,没有用油煎,也没有像京城饭庄酒楼里那样用足了火候炖成奶白,喝起来却格外鲜美。也不知道船家怎么处理的,竟然一点都不腥。鱼肉细腻,虾肉弹牙,蚌肉干香,青菜甚至能尝出甜味。
一顿简陋的饭食,让尉迟兰吃得十分满足,对竺年口中的南方风景向往起来,又憧憬少年口中的边疆前线,不由得感慨:“在家中时,我只知京城繁华,等到了京城,才发现不过如此。”
竺年自己打了一桶水洗漱,歪头笑:“天下这么大,我想去康康。”
尉迟先生纠正:“……看看,不是康康。”
竺年:“好的吧。”一本正经的老师真讨厌,“尉迟兄也尽快学会剔鱼刺。南方有很多鱼虾蟹。今后我教你拆蟹壳。”
尉迟兰:“没有……没有骨头的鱼吗?”
竺年一本正经:“没有。鱼都有骨头。”
尉迟兰觉得太过正经的小朋友在忽悠他,但找不到破绽:“好的吧。”想想确实什么动物都有骨头,连植物都有壳什么的。
此时上元将至,月亮已经很亮。
走惯了这一段水路的船家连船灯都没点,摇着船走。
两人在甲板上待了一会儿,就进了船舱。听着摇船的咿呀声,竺年很快背好了一篇课文,又在尉迟兰的教导下磕磕绊绊地释义引申。
帝后关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远,一名仆妇和一名壮汉分别看着两人,倒是没再绑着。
两人听着两名少年的读书声,恍惚间像是还在宫中。
一直保持沉默的皇帝突然说道:“老大读书从来都是一口气背下来的。”他儿子比南王的儿子牛逼!
罗娥就生了一个女儿,早已经嫁人,对女儿的记忆全都是打扮娇宠上。元后生的皇长子宋钧虽也养在她的膝下,功课从来都是别人负责,提到这方面只能跟着附和一声:“钧儿确实优秀。”
皇帝说话的声音不高,偏偏被竺年听了个正着,就很气,大怒:“比儿子算什么本事?你比我爹差远了!”
皇帝其实和几个子女都不算亲厚,但是对自己蜜汁自信。他被人捧惯了,一句逆耳的话都递不到跟前,哪里听过这样直白的反驳,顿时大怒:“朕乃九五之尊!南王,乱臣贼子!”
竺年“呸”了一声,跳下床板,嗒嗒嗒跑到皇帝的床铺前,一拉帘子:“你一个昏君,还好意思说自己九五之尊!不要脸!”
皇帝被他的动作唬了一跳,身体往后一仰,脑袋“咚”一声磕到船板,眼冒金星又惊又怒:“你竟敢说朕是昏君!朕才是正道,朕才是正统!小子要是识相,赶紧把朕送回京城,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呵。” 竺年冷笑一声,“人间正道,自在人心。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更不是一个什么‘正统’说了算。前线将士浴血保家卫国,大月百姓民不聊生,你一个狗屁正统,好意思在京城里歌舞升平,还干如此龌龊的勾当,和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老子不弄死你已经算是客气,还用你给我留个全尸?”
小朋友在同龄人中已经偏高,人却很瘦,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完全吓不到人。皇帝压根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黄口小儿,等朕到了南边,看你爹怎么收场。”
话虽如此,他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被带去南边。
罗娥一听却信以为真,本就憔悴的脸色更显苍白,从上面的床铺里掀了帘子探出头来,柔声道:“糕儿,你听一句二姨的,把二姨和你二姨父找个地儿放下。你和你娘安心回家去。”她只差没明说,只要把他们俩放了,这一路的事情就当是没发生。
这几天舟车劳顿,她实在是怕了。吃不饱穿不暖,各种脏臭不便。就是她身上穿的衣服,那料子粗得能把皮肤磨得又红又痒。
她这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无非就是距离京城三日路程的避暑山庄。
大月南方在她眼中那是一个无比遥远到毫不搭界的地方。哪怕是传言中还算热闹的首府梁州,又哪里比得上京城呢?
更严重的是,若是自己和皇帝这么一去,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自己的夫君做皇帝能有多少能耐,她不是很清楚,但成天待在后宫里,想来是很不怎么样的。国不可一日无君,皇长子又得人心,说不定一眨眼就登基了。
要是事态如此发展,哪怕他们能回去,太上皇太后能和皇帝皇后比吗?
罗娥作为皇后,哪怕再不懂朝廷的事情,十几二十年下来,听也听会了一些。她要是一点脑子没有,也不能坐稳皇后。
然而她话说得再好听,竺年也没动一根眉毛:“你一个拉皮条的,还好意思当我长辈?”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这是竺年第一次见母家亲戚,本来想这一次在京城多留一阵,起码多做些了解。娘俩出门的时候还开开心心,反正老爹在边关守着回不来,他们就当出去玩耍一阵。没想到会出这么糟心的事情。
竺年越想越气:“还找个地方放了你们?我找个地方弄死你们!”
罗娥可没有皇帝的自信,缩着肩膀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个鹌鹑,更不敢问妹妹罗英在哪里。以绑票的价值,皇后可远不如皇帝值钱。至于谈什么血缘亲情,这个外甥和自己都还没宫女太监熟悉,哪来的近乎可套?
竺年见两人老实了,气呼呼地翻身上床。
睡在下铺的尉迟兰一直没有出声,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