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欲(50)
慕容殊木然地接过木匣,神色却怔怔的,像个被人丢弃的小木偶也像个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
那隔巴掌大的小木匣里只放了一对珍珠耳坠,是很常见的大小,看起来年代已久,光泽不再莹白,甚至算不上珍贵。
过了一会儿,容不念看到他的肩膀开始不停地抖动,接着光秃秃的石地上出现一块深色的水渍,难看又突兀。
看到燕景留下的书信后他心急如焚,甚至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来了落仙涧,上山跑了一圈后显得他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即便这样,慕容殊身上也还是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颓丽。
暴怒也好,长啸也罢,可慕容殊哭得无声无息,他垂头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塌着肩膀抹眼泪,像个胆怯的鹌鹑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细碎的呜咽——可惜这样的姿势不适合天苍的皇帝,只适合无家可归的乞丐。
嚎啕声惊动了上方的鸟群,那些黑影盘旋在落仙涧久久不肯离去——是白泽在一边哭得很伤心,看起来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容不念不忍再看,撇脸转向一边。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是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啦
小燕把这个给他,就很像是一刀两断的绝笔信~
第60章 造恶业
那之后很多天容不念都没再见过慕容殊。从落仙涧回来后他就像个人家嘴里丢魂的稚子,不吃也不睡,一个人守在燕景的尸身前絮絮叨叨的,有时说着说着就会生气,屋里琉璃瓷器叮当哐啷一通砸,屋外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多时候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大半夜里有猫似的哭声阖宫里转。
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白天大殿的门一直紧紧关着,慕容殊成了昼伏夜出的蝙蝠,既不上朝也不露面,就连燕景的丧事也被一拖再拖。
来求见的人不在少数,可他通通不理会,三天来进去的只有白泽一个,出来还是被赶出来的。
他走后屋里又是一阵家具翻倒的声音。
白泽找来的时候容不念正猫在屋里看话本,果盘零嘴儿摆了一桌子,见到有人找就毛手毛脚地跳起来,还差点把碗碟带下去。
“呃……”伸手时他才看见自己满手的油,于是只好挠挠头,“您这是……有何贵干?”
其实这得怪殷辞,按理说这几天宫里人仰马翻的应该顾不上做什么新鲜玩意,也不知道殷辞从哪找出来这么对自己心意的吃食,像是回到了千机山。老实说,偌大一个皇宫里也不缺他这口吃的,只是容不念不尴不尬的待在这里难免不自在,这些熟悉的吃食无疑能让他更放松些,连带着晚上睡觉都踏实不少。
托殷辞的福,自己下山历练还胖了好几斤。
白泽:“……”
容不念一时很难分清那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是想杀人还是防火。他不着痕迹地挡了挡桌子:“您……”
“仙长太客气了,我一介草民实在担不起仙长如此对待,”白泽终于回过神,拱了拱手,“我今日来是为了王上的事……您也知道,陛下已经五日没出来过了,别的放在一边,政务还是国事我都管不着,也无心管,他是王,我说不了什么,可、可小九还在里面,如果他真的、真的……我总要让他入土为安的,”他顿了下,难以启齿的模样,“但我听说玄门里是有起死回生的法子的,不知仙长……”
听见这话,容不念颇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些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顶多就是抱怨几句,可要真是让有心人抓着了,也是经不起推敲的,搞不好就能被扣上一个别有用心的帽子。但他现在更关心白泽过来的意图。
“所以你想让我去……再把人救活?”容不念简直要被他的异想天开惊掉下巴:“起死回生?”
白泽没说话,明显是默认了。
“怎么可能?要真能起死回生的话,天罚时玄门的损失会那么惨重吗?!”
白泽一手抚上剑身:“可我听陛下说……”
因为燕景的事,白泽难得穿了身白衣,身上还有浅淡的熏香味,可他现在干的事和心平气和没有半文钱关系。
“我又不是黑白无常,小将军,您是也跟着失心疯了吗?再者说,就算是黑白无常那也得听阎王的啊,我要是那么大本事还用得着死乞白赖的留在这看人眼神?”他几乎要被白泽气笑,扭头想要找殷辞解释时才想起来对方早上留了纸笺说要离开两天。
殷辞无事一身轻,想要出宫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但他就不太行了。替人接了凑分的任务结果当了逃兵,要是被江子陵知道了他估计三个月都别想睡觉。
想到这个容不念就来气了。
本来十拿九稳的任务,结果出了燕景这档子事,皇帝待在大殿里不问政事,侍卫也不敢私自放人,江子陵他们在路上没赶过来,只剩他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犯人似的被关在这儿。虽然燕景之前一直没名没分待在宫里,可他去世之后,所有人都默认是国丧,宫墙上眼见到的地方都变成了雪白,就连这方小院都没落下。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红白相映的宫墙和铁青色的天。
大概现在白泽也看出来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神棍,想要先挑软柿子捏。
看见他的动作容不念心里像是憋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燕景的死,这些天他心口一直沉甸甸的,白泽现在的举动则是引火线,这几天心里的不舒服积攒在一起潮水似的涌了出来。
“小九被他强留着,不生不死,现在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您了,求您了……”
容不念都做好肉搏的准备了,白泽却没如同他想象的一样拔剑威胁。
地砖上传来“砰”的一声,容不念被吓了一跳,火还没发出来就熄了,他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是干什么?”
这下手忙脚乱的成了容不念,因此他也没听出来白泽话里混乱的称呼。
“小九之前肯把遗物托付给您就说明了一切,”白泽的声音低不可闻:“求您了,如果实在救不了,给他一个解脱也是好的……”
“……”
——
站在殿外时容不念还觉得白泽这是赶鸭子上架,心想自己可真是会揽活,这下山还没几天呢,各行各业做了个遍,现在都的开始跳大神了。
子路和江子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答应人家要进去之后才传信说到了帝都要人来接。白泽接到信儿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出城去了,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老内侍跟在身边带路。
据说是看着天苍帝长大的。
有这份情谊在,也不知道待会儿慕容殊生气的时候能不能拦上一拦……还是算了,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人,心想罪还是年轻人受吧,老人家腿脚不利索,要是伤到哪就不好了。
容不念自嘲的笑笑,刚要走过去就看见门口的侍卫正在整齐划一的行礼,腰间的刀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他来时图方便没走正路,只抄一边的廊道走,现在只看到一身素白削瘦的人影。
他脚步不由顿了下,问道:“那是谁?”
旁边的老内侍及时回话:“那是小聂相。”
“原来这就是小聂相啊。”容不念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这位小聂相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发髻精致,及腰长发也只是简单绾起,不见半分多余的装饰,看背影也比门口的侍卫单薄了不少,侧面看去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人。但她迈步时脊背挺直,下巴微抬,无端让人联想到文人墨客笔下的墨竹风骨。
老内侍看容不念对着聂相出神,担心他失了礼数又误了时辰,在旁好心提醒道:“仙长,咱们到了——”
“啊,”容不念猛然回神,也冲他微微笑道,“麻烦您了。”
作者有话说:
著名白切黑艺术家——小聂出场!
第61章 造恶业
大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容不念自外边进来一时没适应的了,低头打了两个喷嚏之后终于明白了之前白泽身上的熏香味是从哪里沾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