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欲(140)
不知道这个糟老头子之前和他们串好了什么词,现在两个人比乖巧的像是刚进门的小弟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其他的师兄弟呢……”
霭雨悄悄看了眼清虚道长,才开口道:“都在,但是护山大阵用不了这么多人,来了也是占地儿,掌门还得分心照顾他们,没清醒的都在药王殿躺着,所幸,还是有几个没沾染的,以防万一,在、在门口守着呢。”
容不念猛地转身,仿佛一刻也不想多留:“那我去给他们送解药。”
“等一等——”
他没有回头,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师尊你才是等一等,给他们送解药是多大的事儿,你想我了也也得等等再说吧,我——”
清虚道长冲他招招手:“不念啊,你过来。”
“我不,”容不念梗着脖子不肯往前,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自打我学会御剑之后,你这么和和气气地叫我就没好事!要说就现在说,说完了我还赶着去当救世主送解药呢。”
“你能这么想也不错,以后我这把老骨头不跟在你旁边唠叨了,不念,自己说的话也要记得啊,”这话不知道那里招了笑,清虚听着听着就开始笑,笑得胡子和眉毛一起抖,抖着抖着就有溢出一口血。
容不念嘴上说着赶时间,扑得却比谁都快:“师尊!”
清虚摆摆手拒绝他的搀扶,自己坐直了:“不用,内伤反噬而已,倒——”
“什么而已!你伤的多严重以为我不知道吗,要不你怎么会自己跑来守阵眼?!一识字就让我看的阵谱,闭着眼睛我都能打开它!不让他们来只能是你怕自己连这一轮魔族都撑不下去,担心带着他们来送死!”
“不念——”
“别叫我!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让我再等等再等等,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后路!师兄也是,有什么事情都是先自己扛,一有事情你俩就想着把我摘出去,还说是为了保护我!去北边也是,之前的生何欢也是!是,我是安全了,可你想没想过我回来看到你和我师兄那个样子,我差点被你们吓死!我、我……”容不念忽然吸了吸鼻子,委屈得像个没得到夸奖的小孩子,“我带回解药了,你能不能再、再等等我啊……”
老道士习惯了小徒弟跟他崩棱子,带伤被凶了一顿也照样还是好脾气,耐心地看着他的小徒弟从怒气冲冲满腹牢骚到委屈。
“不念啊,”清虚道长叹了口气,手颤巍巍地在他头顶摩挲,好像是想把手心里这最后一丝热度传给这个自己生前最疼爱的小弟子,“你已经不是那个跟着我爬山梯都会被吓哭的小孩子了,能教给你的,我都已经教给你了,往后的路怕是要靠你自己了……就算以后我不在了,天玄门…也一直在。”
容不念被他这讲遗言的口吻吓得像只炸毛猫:“你别这么说!这么大的天玄门,我可管不了!还有那堆狗屁的魔族,你不在了谁来当主心骨指挥我们打退魔军啊!虽然我之前一直说要篡位,但那就是开玩笑,你别瞎说!”
“你别瞎说!”容不念声音大起来,带着点不自知的脾气。
“为师和你开玩笑的,内伤势有点严重,但你回来了我也就能匀出时间再养养,你放心,我这个老头子还是能在撑一撑的,”清虚定定地看了他好久,最后才轻轻拍了下他的头顶,“好了,去发解药吧,记得把其余各派的人也都叫来。”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霭雨和殷辞帮着他分发药物也要一起出去,最后只剩清虚道长坐在明暗流转的大阵前目送他们。
容不念没有想到那是自己和师尊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是在第二天集合各派分发解药时,才知道大家都在昨晚遭到了魔兵进攻,人数不多,与其说是进攻,还不如说是在试探他们。
此时他们还沉浸在脱离生何欢的喜悦中。
魔族把第二次袭击宗门的时间定在了各派正式结盟的前夜,九黎领兵来犯之时各派掌门正带伤齐聚天玄共议剿魔事项,才刚刚说到一半,就听报说魔兵正在攻打山门,但不知为何山门处的结界未开,不到一刻他们就攻破了大门,直奔凌云峰而来。各派掌门和众长老闻言惊怒交加,竟当场口溢鲜血。
酉时三刻,护山大阵未启,魔兵长驱直入。
如入无人之境,各派不战而败。
除了在外镇守界碑的弟子,云栖鹤和他是千机山唯二跑出来的人。
未启阵法,私通魔族,把魔兵放进来的,正是天玄内应莫如归。
传言清虚道长逝于六月初十,千机山大雪封路,三月不化。
之后魔族倾巢而出,以各派为据点,肆虐人间,期间凌虐无数生灵。
直至来年惊蛰。
魔族的残虐触怒了天神,天神降下天罚,魔族首领在天罚降至之地灰飞烟灭,魔域结界重启,再次隔开了人魔两界,又还了大地一片和平。
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天罚。
第167章 无量劫
有很多事情是经不起回忆的,它们发生的时候就像是天边骤裂的一道闪电,一瞬间就发生了,悲愤和离愁都显得苍白无力。
莫如归反水反得猝不及防,这时刚得了解药,各派还没彻底摆脱生何欢的影响,战力连平日一般都没有。
这一战,各派输得彻彻底底。
其实人言也不一定全不可信——与魔族这一账,天玄死伤最惨烈,殷辞、容不念和还没醒来的云栖鹤,就是这一夜之后天玄门剩下的所有人了。
除了带着霭云回家的霭雨和外出的弟子,天玄门居然连看门的小弟子都没能剩下。
可即便这样,也不容他们再悲伤。
是殷辞把他们两个带出来的。山下火光连天,容不念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先联系了殷辞,接着去找到了师兄带在自己身边——明明有了解药,可云栖鹤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醒来,他有心再去问问九黎,可还没等到再问,千机山就成了这样。
涌上山的魔族杀也杀不完,似乎没有穷尽,他背着行动不便的师兄,身上也慢慢带了伤,可他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殷辞。
就在他快力竭的时候,殷辞终于带人出现在他面前,簇拥在殷辞身边的——是世人避之不及的鬼族。
殷辞和鬼族千万年前那位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在此刻显露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容不念心道。
他看着有点陌生的殷辞,想哭又想笑,可眼皮却渐渐垂了下去。
再醒来时他和云栖鹤被带到了鬼族的地盘养伤。
不是很大,但总是阴天,气候很适宜喜阴鬼族生活,也不知道他们花费了多久才找到了这样一个适合定居的地方。
魔族的武器上大多有毒,拔毒不容易,他的伤口又太多,殷辞怕他疼,所以给他用的麻药也多,一天的时间有多半天都是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容不念总是看着窗外,窗外的景都是假的,可是有山也有水,是不是还有快步走过的鬼族。
听殷辞说那边再远一点就是千机山的方向。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可太阳还是这一个,月亮也还是圆圆的一轮,之前还没清醒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就是自己过去在千机山上睡醒的午后——小睡醒来刚好看见窗外有结伴去云台练剑的师弟,不远处是戏水的锦鲤,修青和霭云霭雨聚在池边商量着抓哪条鱼。
他也会有一瞬的恍惚,以为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魔族和人族的战乱远去,天气好时他会和殷辞偷溜出去,只需要担心怎么躲过师尊和师兄的盘查,回来时可能还会遇到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而后雨过天晴,而他会在师兄的唠叨声里漫不经心地策划下一次出游。
那好像是他最好的日子,可殷辞好像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日子,所以才在云栖鹤醒来之后大发雷霆。
鬼族以万物灵气为引,于岐黄之术上另辟蹊径,纵然如此,他们也不能彻底根治师兄,只能施法让人暂时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