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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377)

作者:乌鞘 阅读记录

推脱职责在朝堂上是件常见的事情,没人觉得奇怪。

靳嘉作为礼部侍郎也在朝议之列,他听完自己上司的这话后当即觉得这个上司是不能要了,要知道卓思衡什么时候会打无准备之仗?指望为难他而推脱是不可能的事。

如他所料,卓思衡自袖中抽出封厚厚奏折叠本来,陈说道:“臣已将吏科选材如何在礼部贡院进行吏考,以及最终殿试圣上甄选钦点的实施方要写出,肯请陛下御览。”

何敬辉看着高公公接过卓思衡的折子递上去,也知道自己是甩不脱这职责了。

卓相一上任是没有新官的那三把火的,他半点没有雷厉风行,也不搞些虚花招,可是该他出手的时候再去想对策已经晚了。

这才是真正不好对付的上峰。

何敬辉暗中叹道。

果不其然,卓思衡准备完全,将整个吏科的选拔要如何操作都事无巨细讲得清楚明白,他还不忘补充讲解道:“地方州学尚且无有吏学一科,故而只先将科试设在帝京,统一考取。待到后续在各州州学郡学设过吏学后,再与科举同试分卷而考。”

何敬辉听完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破绽,忙道:“陛下,臣有一问。敢问卓相,吏科在帝京考取也属应当,然而各地有志于吏科考取功名的学子在十月方接到此等好消息,只一个月时日,如何筹措旅资入京呢?若是只有家有资才者才可入京,那这科考试岂不专为富户而设?实在有违为国抡才的初衷了。”

卓思衡听完不慌不忙道:“何尚书此言有理,臣以为,可于驿道多设专为应考学子所预备的学舍与逆旅,持官府牒文入京应考者,在其间休息餐食,皆可免去一应资费。”

何敬辉一愣,未等他开口,卓思衡又道:“自然了,未免偏颇,也彰显陛下抡才之圣心与对天下学子的垂恩,不论科举还是吏考的学子,皆可免除。”

此言一出,朝堂上多了些窃窃私语之声,何敬辉这才回过神又要开口,靳嘉真想去拽上司的官袍后襟,好让他少说两句,然而不等他出手,卓思衡已经又先一步预判了何敬辉的发言,恳切道:“不过银钱是个大问题,这臣也知晓。但自圣上登基以来,处处俭省节流,所余库银足矣应付此举。这毕竟是为陛下所选材啊!陛下应让天下看到天子为国取士的诚意,还有什么比解决士子们劳苦衣食更好的诚意呢?天下士子无论贫寒富庶皆能同沐恩德,臣实在不知还有何处更适合将陛下勤俭的国库银钱花费出去了。”

完了,靳嘉想,就算他不想换上司,看来也要换上司了。

刘煦当然知道这个安排,他也愿意在这做皇帝的第一年多施行实在而非口头上的仁政,这只是他和卓思衡计划的第一步。

于是皇帝首肯,众臣也没有异议,皆大欢喜。

何敬辉心中黯然,暗道自己不识时务,想推脱掉麻烦的事却惹了新相的厌烦,就算卓思衡无有徇私排异的劣迹,他却也忐忑自己今后的境遇怕是要泥泞难行。

谁知这时,卓思衡猝不及防开口道:“不过臣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何尚书所言极是,若让礼部负责吏考,臣没有准备足够的时日,一时手足无措也是应当,仓促之间使得同僚乱纪,实在是臣没能顾及同僚肩上的重则,方才多有妄言,还请何尚书见谅。”

这次连靳嘉都震惊了,他实在是不知道卓思衡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卓思衡面对震惊的何敬辉,非常体贴地笑道:“臣以为,吏科此次唯有贡院考序由礼部照科举先例负责,其余从报身验文,到出题应试,再到判卷列名,皆有吏部负责。这样一来吏部也好根据吏科里的各科设置分派主考,免去礼部冗杂繁务,好教礼部诸位同僚可专心为圣上取士选贤。”

何敬辉万万没有想到卓思衡居然拉了自己一把,他原本以为所有事都会被推到礼部头上,一时激动万分说不出话来。

卓思衡则主动向其颔首道:“何尚书不亏是两朝元老,多有见识,多亏您的指点,才有如今分工之明,多谢尚书谏言。”说罢又朝皇帝一拜道,“圣上身边有如此谏臣能臣,当真是社稷之福。”

靳嘉看着激动得快哭出来的上司,只觉得卓思衡在当上参知政事后功力更进一层……

……

小朝会下朝后,卓思衡准备回中书省政事堂继续看各地呈上的奏章,一转身却被浑天监察院监丞阻住去路。

“见过卓相。”

浑天监察院监丞的职责按理只需要参加大朝会,小朝会与他无关,但因今日商议之事涉及盂兰郊祀的具体事宜,他才来陈述天象吉凶。

“监正可是有事?”虽然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自己,但卓思衡面对路遇的同僚仍是十分耐心,“我们一道边走边聊。”

监正受宠若惊,连道客气,二人一并在长长的御街甬道上朝宫外走,监正也边走边兴致勃勃道:“下官回去后又翻阅了些《易》学古籍,发现那日所解之震卦还有旁的释义。”

“监正但说无妨,我不大懂《易经》与其中深奥的学问,若是有什么玄机,也请使我受教。”

监正也是个精通自己本职工作且足够认真的人,虽然卓思衡已经不太关心那个卦象所呈现的含义,但还是乐意听这样的人讲讲他所不了解的领域。

卓思衡在知识面前的谦卑让监正大为震撼,他本想夸赞几句,却又担心卓思衡以为他来攀谈是溜须拍马刻意逢迎讨好,于是及时收住话,只说书中的发现:“有传《易》于甲骨之上流传,其文字也与我们今日不同,前朝便有学问大家拆字解意,按照甲骨之书金石之学来求甚解。比如这震卦,震之一字就可拆开来看。古时人闻听雷震则知雨至,震卦又是天动之象,雨和辰相合,天之欲雨才可震惊百里。”

听到这里,卓思衡愣住了,瑶光公主取了新乳名阿辰的事只有宫中寥寥几人知晓,他的家人自然不会四处乱讲,可见外人是绝无可能知晓的,然而浑天监察院的监正却说古籍里便有拆字来解震卦之事,不正合了他拆字给瑶光公主取乳名么?

真有这样冥冥之中的巧合么?

虽是心中意动流转,但卓思衡的表情仍是保持云淡风轻和恰到好处的礼貌与好奇道:“那这雨和辰都有何解?”

“雨字的古文和今日写法无有不同,但辰字却有他解。”监正的语速都因亢奋而不住加快,“今人说辰,多指星辰,可是古意里辰字却是龙的意思啊!”

卓思衡站下愣住了。

监正摊开自己手掌,在上面以指书写:“‘辰为龙’是古书上的说法,辰就是天,天就是龙,说回到震卦之上,那就可以解释为:自古帝王为天子,天子一怒,自是惊雷滚滚,故此卦也为天子之驾龙气所在的意思啊!”

第241章

卓思衡回到中书省,这里早已等候满了听凭他吩咐的翰林院诸人与政事堂各卿,这些年来政事堂的事务和他做侍诏时区别不大,忙碌也是朝廷里的头一般,毕竟直达天听的工作注定会更劳心力也更加繁重。

由于目前还必须兼领吏部的差事,卓思衡安排过中书省,立即就要马不停蹄到尚书省去,好在两个地方离得近,来回奔波也不算辛苦。

尤其是吏部的部下是真的听话省心。他们每个都跟了卓思衡好几年,越是了解就越是不敢造次,领导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可谓非常乖觉。

有时候卓思衡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扼杀这些人的天性了?可他想到郑镜堂在时的吏部,又以为这种天性杀一杀就杀一杀吧……

吏部诸人得知自己要开始着手吏科的取试,心中自然是叫苦不迭,可嘴上个个都讲卓相高见。

布置考试其实最为繁琐,事无巨细不说,又因涉及利益分配,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且吏科不像科举本身,多少有吃力不讨好的可能在,但这些都不重要,鉴于这是卓大人安排的差事,所有人也只能顶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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