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375)
太子妃这才顺利被封为皇后。
可因家中事,皇后忧惧非常伤怀过度,七个月的时候就有不安稳的胎相,什么方法都折腾了,这也是刚九个月就生产,没能足月而诞,多少还是受了家中落罪的影响。
如今云桑薇只希望皇后和孩子都能平安。
这对朝局也是一种稳定。
好在皇后的生产还算顺利,很快便有了消息,通传的人喜极而泣道:“皇后生下一位小公主!”
先皇的两位公主如今都已晋升为长公主,这就是宫中现下唯一的公主了。
因早在太医处知晓是位尊贵的公主将会出世,即便希望能有可继承皇位的皇子稳定朝局,但在座所有人仍然期待此位公主的到来,尤其是大长公主最为激动,她率先入内,在中宫的正殿内接过刚抱出来的公主逗弄,听见爽朗干脆的哭声立时赞道:“不亏是我刘家的女儿,自落地就有一股气势在。”
皇帝听了这话笑出声来,他从未当过父亲,这次头一遭,急忙和姑姑申请想抱抱孩子,大长公主小心翼翼给襁褓中的公主送至皇帝怀中,再与太后对视欣慰一笑,云桑薇一时感慨,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半年前的腥风血雨不也是这样证明的么?可眼下一家人却都为一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欢欣鼓舞,温情满溢,仿佛寻常百姓家。
“小公主乳名可以慢慢起,但封号可想好了?”太后问道。
“想好了,姑姑那辈的公主以宣字为首,朕的姊妹则都已上古史书里山川命名,朕的女儿,不若就以星辰为名好了。”皇帝已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准备了许久,不假思索道,“朕封她为瑶光公主。”
丹山长公主赞叹道:“瑶光是北斗第一颗星,也被称为破军,是祥瑞之星,古人诗中有云‘王气应瑶光’,还有说‘见瑶光之星,贯月如虹’这样的星象吉兆之意。”
此时有女医通传说皇后已醒,皇帝立即要带着瑶光公主去见见她的母后,兴冲冲抱着女儿入内。
产房血腥气息已渐渐淡去,皇后尹毓华极为虚弱,刘煦抱着孩子看在眼中倍加酸楚怜惜道:“毓华,谢谢你为朕生下第一个孩子,辛苦你了。”
其实这段日子,他怕见到皇后让其勾起伤心事便甚少与其见面,今日再见,夫妻二人一个为怀胎一个为国事都已憔悴不少。
“你来看看咱们的孩子。”刘煦将瑶光公主的襁褓小心翼翼放在尹毓华的床榻边。
尹毓华看着孩子已然安睡的乖巧面容,眼泪再度落下。
“朕已封她为瑶光公主,她将像星辰一般在你我的庇佑下熠熠闪耀。乳名就你来起吧,好么?”刘煦坐在床边,看看尹毓华又看看女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心快意了。
虽然他确实需要一个太子来稳固自己的朝局,可是初为人父的喜悦根本无法替代,这个女孩是如此让他难以自抑的喜爱,只抱过一次,他便想将世间万物都给她享用,那些自己没有享受过的爱,他也将绝不吝啬。
尹毓华看见夫君的神色是那样喜悦,她的眼泪便更加抑制不住,用虚弱的颤声哀告道:“陛下……求您看在臣妾为您诞下公主的苦劳上,让臣妾的母亲和妹妹回来吧……她们也是公主的亲人啊……”
刘煦的面容和心骤然同时冷了下来。
他抱起瑶光公主,站起身居高临下以帝王之姿俯视痛哭不止的尹毓华,平静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瑶光是朕的掌上明珠,是我朝独一无二的尊贵公主,她没有任何戴罪之身的外戚亲眷,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他冷漠的语气让尹毓华感到陌生和惊惧,她在短暂的错愕后哭着不顾一切拽住刘煦的衣襟苦求道:“臣妾身上也流着尹家的血……公主身上的……也是啊……”
刘煦轻轻拍打安抚女儿明黄色的襁褓,这是他私下里跟母亲学来的动作,说是可以安抚婴儿更好使之熟睡,他对待女儿是如何温柔,此刻看向尹毓华却是如何冰冷,他拂开妻子的手,用自己有史以来最严肃的语气道:“尹家所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朕曾经给过你家人机会,是他们自己弃之不顾。他们的所作所为太子或许可以原谅,但皇帝不会。你是当朝皇后,是朕的妻子,朕和公主才是你的家人,忘掉他们,也不要再向朕说今日同样的话,不要让朕的女儿也失去母亲。”
说完,他在尹毓华呆滞的目光中抱着女儿转身离去。
第240章
“卓大人还是那么招孩子喜欢。”
百日后的孩子终于可以抱出内宫来,刘煦就迫不及待抱着瑶光公主在天章殿来见卓思衡。
瑶光公主长相已能看得出有些肖似父亲,圆润如鹿的眼眸里蕴藉着纯净的光亮,一眨一眨,快给卓思衡的心眨得化掉了。
他抱孩子的动作也还算娴熟,毕竟弟弟妹妹自小都是他带,可这个孩子太小了,卓思衡也有点紧张,倒是刘煦显得十分放心,一边逗弄女儿,一边道:“她不怎么爱哭,睡得也踏实,母后也说瑶光乖巧懂事得出奇,不似一般婴孩。”
卓思衡笑道:“我从前在朔州时听杏山乡的老人讲古时说过,打小不爱哭的孩子不是更懂事而是胆大有勇气,他们知道要来到这苦海世上却不畏惧不悲伤,是从地藏菩萨那里走过再来投父母,比旁人要多一份灵性通透。”
前来送茶的高恭望行礼后亲自将茶摆好在书案上,再行离去,出门后忍不住自言自语,却又是同身边的小太监低声感慨道:“天章殿好多年都没这样的欢声笑语了……真好啊。”
小太监是刚入宫一两年的,虽在这里当值,但先帝那时病重,天章殿到处死气沉沉全是苦涩药气弥漫,自然不解,于是问道:“高公公,这天章殿是圣上处置政务召见大臣的地方,怎么还能说上欢声笑语呢?”
高恭望叹道:“你这就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了,先帝还康健时,天章殿那可是热闹欢快的地方,赵王殿下和丹山公主两个孩子一个爱笑一个爱闹,都活泼得很,先帝在处理政务,两个孩子就在前庭后苑嬉笑玩耍,诶呦,那些原本在后苑的花木可遭了殃了,有时候他们还跑到殿内去跑跳,先帝可正召见大臣呢!那时候胡公公时不时就要去哄两个孩子出来玩,他们要是不肯啊,先帝就只能留下,一面带着孩子,一面理事……虽说手忙脚乱的,可当真是笑声不断的好日子哦……”
小太监听完似是不解,暗道这公公必然在摆老资历吹牛,怎么可能让孩子在这样肃静严正的地方嬉闹,不过提及赵王,他忽然想到在宫人之间流传的一些秘闻,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高公公,他们说赵王殿下疯了,是真的么?”
高恭望用手中浮尘扫过小太监的脸,换了冷冽的面容道:“主上也是你可以议论的么?这命你不稀罕就早说!”
小太监听罢赶忙闭嘴,可他心中又嘀咕,有什么不能讲的,他们宫人哪个不害怕路过赵王居住的宫殿,那时不时自里面传出的尖锐哭笑交杂声响,是宫中人人惧怕的噩梦……
……
“公主殿下的名字陛下可想好了?”卓思衡将瑶光公主的襁褓递给传唤而来的乳母,他和皇帝一道看着公主被抱着离去,两人竟然都有点不舍。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想了几个,又都觉得不可心。”刘煦叹气道,“给孩子起名字当真难啊……”
卓思衡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六枚新铸的宣永通宝来:“我家起名都是父母赐下,但字却都是随缘看天意的。陛下要觉得可行,不若试试看,先当一个乳名叫着,公主殿下正式的名讳待到礼部忙完了恩科再细细拟来参详也不迟。”
刘煦哪见过这种花活,看着铜钱诧异道:“这……要怎么随缘看天意?”
卓思衡给他讲了一遍自己是的字是何处来,以及他又是如何效法给弟弟悉衡取字,刘煦奇道:“朕还以为像卓参知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起名都有个俨然的说法,没想到竟……这样随意。”可他其实也起了兴致,又道,“但这样也别有奇趣,只是不知今后同他人说出缘起,显得有些局促。”